或许这一晚缓冲的最大作用,就是让与谢群在驿站的分别进行得极为平静,季熠与谢观南一起向老人家敬了一盅薄酒,除却彼此眼神中的牵绊与不舍,再没有更多外化的情绪。季熠亲手搀谢群上了马车,低声承诺着此间事了之后,定会去关中探望,但更确切的时间他也不敢细说,免得老人有了期盼而他短期内却做不到,徒增伤感。谢群只是慈爱地看着两个年轻人,来回用视线扫视着他们,就像是要用目光将这二人的容貌神情都刻印到心底保存。
曾经征战沙场的谢群虽已到了耄耋之年,行事却依然不喜欢拖泥带水,既已做了告别便不会让后生看到自己扭捏的垂泪姿态,步入车中后掀起窗帘摆了摆手,出声说了句“殿下、观南,珍重,后会有期。”便让马车缓缓驶动,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回悦庄的路上飘起了蒙蒙细雨,季熠和谢观南昨日都是抽空和请了假才腾出一天专程给谢群送行,这会儿并不愿意因为些许小雨耽搁了回城的时间,相互也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换就默契地继续策马疾驰。季熠自不消说,就连谢观南也差不多适应了岭南这边动辄下一阵雨的天气,如今雨中骑行也不在话下,况且眼前这雨实在算不得大,没有斗笠蓑衣也迷不住眼的程度,他们骑得快些便好似连雨滴落到衣裳的速度都赶不上他们穿越雨幕的速度。
一早从官驿出发,没有了马车牵制行速,雪团和追声又是顶好的马,一路飞奔到悦庄的时候,才刚刚过了中午饭的时辰。庄子里的人没有料到他们会不避雨直接冲了回来,赶紧七手八脚前来伺候。牵马的,接东西的,拿姜汤和替换衣裳的,简直把两人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季熠和谢观南到了家却没能立刻说上话,直到把身上淋湿的衣衫都换了干净清爽的,又一人被苗姑盯着灌下一大碗姜汤才算消停。
然而半日都没踏实歇一会的两个人,才刚坐下拿起饭碗,扒拉不到两口,佟追又踏进了主屋。
“有事?”季熠抬眼看了看佟追,他知道自己这话多余,佟追是什么人?他们才刚回来,热饭都不曾吃完,没有要紧的事,这个在他身边看惯了冷脸的佟追是不可能这个时候进来找晦气的,“不妨事,说吧。”
季熠不分公私、事无巨细从不避着谢观南已经是他身边人尽皆知的常识,佟追也没有片刻迟疑:“之前在晏宁州盘桓时和吐蕃方面的联络略有迟滞,今日重新联系上,那边的兄弟说,事急从权,他们把安南的太子带出来了。”
带出来了?
季熠还没什么反应,谢观南却忍不住放下碗筷瞪大了眼睛看向佟追。他理解无误的话,之前季熠说过,他布置的手下以商人身份进入吐蕃,遇到了所谓“失踪”的安南太子,然后顺势将人看护了起来,所以眼下说的把人带出来,是说他们把那位太子从吐蕃带回了境内?
谢观南又把视线转向季熠,这事到底是季熠授意的,还是执行的人在吐蕃临时起意决定的?佟追称呼去吐蕃的人为“兄弟”,所以季熠派去的人其实也是陇右军的吗?一时间很多问题充斥了脑海,他都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个了。
“哦。”季熠应了一声,面上波澜不惊,在他眼中天大的事也不急在这一餐饭的时间内去解决,夹了一块鸭肉到谢观南碗中,催他动筷,“你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