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浴室瓷砖缝隙的头发变成长度相等的368根。
搓衣板棱槽渗出类似童年老屋门前青苔的气味。
收废品铜铃摇到第13声,坠落的易拉罐拉环刻着他名字首字母。
他感到有些幽默。
然而笑不出声。
就像是被谁按住了咽喉。
周日。
超市鸡蛋价签显示“售罄/∞“。
返回时楼道声控灯突然复明,302室门牌在他眼前坍缩成黑洞状污渍。
林夕摸出粘着口香糖的钥匙,发现所有齿纹已磨成平滑直线。
空调外机轰鸣戛然而止。
寂静中他听见自己心跳声——像童年溪边捶打湿衣服的棒槌,一声,两声,三声——第四声却迟迟不来。
似乎是触发了什么机关,林夕猛然惊醒——
不对!
这里不是现实!
他跑进出租屋里,关上门,门外扭曲的黑暗被阻隔在外。
他扯出垫桌脚的那本书,发现全是乱码。
胸口一热。
林夕低头看向胸口,西装第三粒纽扣正在溶化成沥青般的物质,滴落时在地板溅出母亲坟头荠菜花的形状。
林夕在沥青滴落的瞬间坠落......
————————————
失重感撕开粘稠的现实,睁开眼时,夕照正把校巴座椅烫成蜂蜜色。
这里是......初中放学么?
熟悉的校巴啊......
林夕伸出双手,发现它们白皙稚嫩,中指指节微微鼓起。
灰尘在光柱里悬浮成星云,发动机余温让空气微微扭曲,前排椅背的刻痕还是当年他用圆规偷偷刻的“L.X”。
左侧飘来忍冬花香,白色校服袖口蹭过他小臂。
她的麻花辫垂在第二颗纽扣位置,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除了她转过脸时,眼角那颗本不该存在的泪痣正在泛着珍珠光泽。
“帮我捡一下铅笔好吗?”
她的声音裹着某种蜂鸣般的尾音。
铅笔滚落脚边时裂成两截,断面涌出淡蓝色汁液。
林夕弯腰的瞬间,看见自己手掌的掌纹全部变成了平行线。
她忽然握住他沾着蓝渍的手指,身后车窗外的紫藤花廊开始逆向流动。
“你从初二开始每天偷看我政治书笔记......”
她耳语时发梢扫过林夕喉结:
“今天该坦白了哦......”
暮色突然变得浓稠,她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里,隐约有数字在流动。
林夕听见自己胸腔传来机械齿轮卡顿的声音。
这太完美了,完美得就像当年他躲在被窝里反复修改的日记——
如果她锁骨处,没有浮现那个与主管咖啡杯相同的缺口......
如果她说话时舌尖没有闪过地铁广告屏的乱码......
啊......暗恋的女孩用这种暧昧的语气......
她艺术品一般的手摸上林夕的脸——
林夕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盯着她的脸:
“这里不是现实。你也不是她。”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身陷其中,但是他也不在意了......
居然用她的样子——来欺骗?!
他妈的!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竟敢如此!
林夕感觉手掌一烫,忍不住收回手。
“你其实可以留在这里——我也可以是她......”
她的瞳孔扩张成两个黑洞,校服领口渗出牛肉面馆的葱花味。
黄昏正在凝固成琥珀,引擎盖下传来空调外机的震动频率。
林夕抽回手时,带落了她发间的塑料向日葵,花瓣坠地化作灰烬。
“你连我当年用的钢笔牌子都说不出......”,他碾碎正在灰化的一瓣,看见地板裂缝里渗出自己西装第三粒纽扣的沥青,“这不是她该有的味道。”
小主,
最后半句消融在突然响起的上课铃里,铃声是花呗还款提示音的变调。
她的面孔开始像素化,校巴座椅裂开无数猩红缝隙。
她变成了漆黑的怪物。
在彻底崩解前的眩光里,林夕想起,真正的她早在毕业前就移民了加拿大。
而此刻这个幻象,正用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望着他。
背后的黄昏裂成两半,露出后面无穷嵌套的、写满报销单的办公室隔间。
“来吧!和我留在这里!”
她变成的怪物完全符合林夕恐惧的模板,然而他现在出离的愤怒。
“你怎么敢?!”
一拳挥出,怪物惨叫着粉碎。
周围的怪异却挤压过来,眼看着林夕就要被压碎。
他忽有所感:
“THE WORLD!”
周围的一切静止了下来,慢慢变成黑白色......
————————————
困意再次袭来,林夕昏睡过去。
醒来时,苏月笙已经不耐烦地为他打理好了书包:
“好了,你自己去吧!”
林夕习惯了她的态度,点点头,一个人去初中报到。
报道这天人很多,家长们陪同着孩子。
他孤身一人,确定了自己的班级。
进班的时候,一个女孩和他的目光相对。
好漂亮......
他感觉就像被电击了一样,故作自然地低下头。
经过座位表的时候,他留意了一下......
那个女生叫做陈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