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越应了,将她松开,拿了轻裘给她披上,“长姊等等我。”
他已经是极大的懦夫,极为的不堪了。
引诱和乱伦的罪名自然该落在他头上。
他将她安置妥当,起身时,正与袁从简对上视线。
待到他们二人避开茶室,来到廊下,雨势已经急了许多。
袁从简手里的象牙轴莹润至极,他轻轻摩挲着,并不开口。
“我要与长姊一同离开。”
卷轴里的画,原本是要与他的一同放在族谱之中。
原本是画师画好了的,画师只为妥帖,因此画像端庄贞静,恭顺得宜。
他却想着她刚烈艳丽至极,坚韧冷静,并不该是这副画像的模样。
所以亲自动手画了。
她一时的生机叫他忘却了原先的目的。
裱好了就想过来给她看一看。
“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他问得极为平静,不曾追问过其中缘由。
可又清楚的问着他,她走到如今这一步,被沈素洁害成这样,其中又有多少是受了这桩孽缘的牵连。
“君王无能,臣子不忠,父不慈,子不孝,兄不仁,弟不恭,妻不贤,夫不德,桩桩件件荒唐事都是可以被世道接纳的。”
偏偏除了他们。
“我知道。”
卫斯越看着他,又道“我知道,我爱慕我的长姊,我要带她走,我知道。”
袁从简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而来的便是嘈杂如滚珠般的雨声。
他听了许久,直到手背上沾了许多雨水,方才回过神。
卫斯越早已没有了身影。
他侧头看向茶室耳房还未关上的窗户,青梅树枝被砸的弯下了枝,雨水噼里啪啦作响。
他听到自己说,这样也好。
丹竹守在别院中,竭力低着头,想要把自己的脸隐在人群中。
女孩子们就一边感慨一边惋惜,“这样的漂亮也来跟我们一起擦地?”
她们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笑和快意。
丹竹便把头低得更低了些。
直到她正跪在地上拧着帕子,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钟声。
她心里好似石头落了地。
日子这么挨着,挨到女郎病故的消息传到这里。
总是与她这个小青衣不相关的。
高贵的女郎也会在年华这样好的时候病死,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可是心里的不安却总是在午夜间惊醒。
直至她被带回了那个院子,袁从简身着白衣正坐于树下,疏疏朗朗好似仙人一般。
她却只觉得冷。
袁从简抬眼看她,她便极识趣的跪倒在他跟前请安。
袁从简看着她,许久才道“你应当是没有说过的。”
这样的善心,他极少有。
丹竹连忙道“奴婢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没说。”
江全以文雅出名,也以殉葬冥婚而闻名天下。
祭山神要童男童女,主人亡故,生前所用仆人都要殉葬,小贵族要依附于大贵族,而袁氏,就是江全的天。
他要给已故的弟弟配冥婚,寻了江全上下的女子八字来配。
那一日卫亦舒所见的两个女孩,也并不是叫她什么阿姊。
而是她们的阿姊嫁进了袁家。
她们年纪小,只知道跟着父亲来,看见被人群拥护的卫亦舒,就知道是那位大郎的妻子。
所以便想问一问自己阿姊在哪里。
可她们又被父亲提醒过,格外的惧怕袁家大郎,见他来,转头就跑。
丹竹本不想想起这些,可是这一点点时间根本就不够,不够将这些噩梦从脑子里挖出去。
她揣着这个秘密,每天都活在自己是被活钉死在棺材里,还是被一根绳子勒死自己的噩梦之中。
忧虑和恐惧之下,她想到去引诱他,哪怕她心里怕他怕得要命,也还是壮着胆子去做。
袁从简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青梅,没有说话。
丹竹也在这一场沉默中后知后觉的生出了冷汗。
她什么都不说,是极不忠诚的。
直至青梅从他手里溜了出去,才恍然回神,见她依旧跪在那里,便散了杀心,随口道“出去。”
丹竹这才战战兢兢请完安,直到走出了院子,才觉得脚下软得厉害。
劫后逃生的感觉并不好,至少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折磨。
她无意于留心院子怎么样,更无心留意他的面容神情,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