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历五世,国子监虽然规模有减小之势,但依旧书声琅琅,时不时就有推演战事和评论时政的文章传出。
那些被京官大佬青睐的文人雅士,通常就可跻身进入最为清贵的翰林院。往后要么是为国修史编书,要么就是成为皇帝近臣,未来真可谓是前途无量。
龙门就摆在那,条条鲤鱼争相竞跃。在这将近三千条鲤鱼中,有一尾鲤鱼被评为最是不思进取。
此人姓赵名丹青,同光五年入国子监,在当时三千学生中最为年轻。如今已到了而立之年,那些同窗人都已步步高升,唯独他仍在鱼池中偶有游动。
据旁人所说,此人每日博士讲学都是无心闲听,下学之后又不与任何学子交流。那些原本对他有所希冀的太学博士,最终都是留下“烂泥扶不上墙” “在世方仲永”之类的评语。
但别看他平常日子浑浑噩噩,每次到了课业考试却都能达到标准,这才得以不被逐出国子监。因此也有人说,赵丹青若是有点上进心,早早就能择了高枝而去。
就这么一滩烂泥,在国子监这块寸土寸金的地儿偏偏有一间单人住宿,前些年还能见到一位艳丽女子时常进出。此举已是违例,却无人驱逐此子。
此人有无靠山?难说。京中赵姓高官不多,前些日子暴毙身亡的赵立更是膝下无子。若此人真有靠山,那也不至于在这里坐十四年的冷板凳。
到了夜晚,学子们不得随意外出。要么三五个聚一起饮酒作诗投壶,要么在闷在房内熬夜苦读。有人曾去看过赵丹青在屋内鼓捣啥,结果在只看到对方满墙书籍和一张刻印天下地图的桌子后,便被他闭门谢客。
今夜,赵丹青屋前站了四个黑衣侍卫。此处在国子监较为偏僻,且泱泱学子无人与他有过密切往来,时下又是夜晚。这一怪象,也就无人察觉。
屋中,四菜一汤摆桌上,桌案对面是皇上。
“快一年没见了,赵先生身体可安好?”
“托皇上鸿福,挺好的。”
看似十四年的冷板凳,实为雪藏。不把他送到官场的大染缸中,才可保持一身清白,才可为君王出谋划策。这三年他们虽然未曾见过一面,但书信往来极为频繁,几乎成了每逢大事,必问丹青。
上一个享受这份待遇的,还是梦行云。
在梦行云离京前,他们三个这对关系匪浅的君民时常聚在这间寒舍畅谈天下事。
“今天和内阁六部他们议事,杜亮建议我反攻剑门,陈裕劝我不要操之过急。赵先生,你觉得我听了谁的?”
对面温润如玉的男子自顾自夹了一块鱼肉,在肥鱼入嘴前说道:“陛下今日能来找丹青,大抵是采纳了杜侍郎的建议。”
收复剑门,可断妖军命脉。这是赵丹青在得知剑门失陷后,立刻说与皇帝的一句谏言。当时朝廷上下正忙活着出征大典与移驾西都,这句话就随之石沉大海。
同光感慨万千:“是啊,手握天下重兵做个缩头乌龟,不值当。”
同光五年九月,中山王姚修远谋反,占绛益二州,叛军声势浩大,气焰嚣张。帝不顾群臣反对,御驾亲征。
王来见皇
在那三百年罕见的大事背后,在苍天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身边,只有梦赵这两位默默无闻的谋士支持。
“赵先生,台州守军反攻剑门,同时凉州守军为佯攻,我胜算几成?”
“八成。若是台凉守军前赴后继攻打剑门,九成。”
“怎么他们都会有胜算?”
“事无定数,就像中山王怎么也料不到陛下真的会御驾亲征。”
君民同桌同食,其乐融融,怕是古往今来都难见。但同光帝对此不亦乐乎,还聊道:“石清源老先生今天下午到京了,他可是时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是可塑之才,若有心气,便是国之栋梁。他在国子监讲学的时候,也跟你说了不少吧?”
赵丹青点了点头。
同光像个平常朋友似的在那幸灾乐祸:“做学生的不送点礼?有什么东西要送的,我帮你送去。”
“陛下你就饶了我吧,我可不想石老下朝就来找我,太唠叨了。”
“好你个赵丹青,嫌这嫌那的,就不怕我把你扔到翰林院去,和那些大儒名士天天唠叨。”
往事重提,回味无穷。君民两人相视一笑,彻夜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