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难得之人,贵在知己;世间难得之义,皆在人心。
臧宣卿分析了战局,又给易琼解决了心中的担忧,如此一来可谓是竭尽仁义之道了。
却说康长明和儿子康悦,护送着几十辆马车,终于走到了洛水沿岸。
逢天大雨,众人急忙用油纸将车上的粮食遮盖了起来,找了一个树林避雨。
康悦递过一个干净的布巾,想给康长明擦拭一下脸上的雨水。
康长明接过布巾,却盯着那几车物资,满脸愁容。
康悦再也忍不住,于是闷声说着:“来回数千余里,只讨到了这些粮草,如今父亲还要亲自冒雨护送,那临川王太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了!”
“放肆!”
“殿下答应我们三十万斛粟米,四十万斛麸糠,不日便会送到。”
“眼前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别说是淋雨,只要能给北徐将士要来补给,即便是要了我这条老命,也值得!”
“父亲息怒。”
“孩儿亦是担心父亲身体。父亲征战多年,已满身是伤。”
“我与母亲日夜担心。”
“幸得陛下念父亲劳苦功高,安排父亲在宫中担任直阁将军。”
“本想着父亲能在宫中长久安稳,可父亲又为何甘愿置身于此地,受这份辛苦呢!”
“住口!”
“你懂什么!”
康长明将手中布巾甩在了一旁。
“你以为一个直阁将军就能高枕无忧了?”
“于深宫中行事,谈何容易!”
“你放眼看一看,秦淮河旁,有多少世家大族到乌衣巷竞相置礼!”
“御街两侧,又有多少贵族子弟,向各处府衙拱手作揖!”
“你年未过三十,身无尺寸之功,又缘何能与我一同来北徐御敌!”
康悦皱着眉头,瞪着脚下的泥土不作声。
“是因为你父亲!你是开国骠骑将军之子,是男爵之嗣。”
“而小小男爵,不必说朝堂之上,即便那宣阳门外便比比皆是!”
“我虽过天命之年,若比气力,自然不能与后辈相比。”
“然攻伐之策,御守之术,绝非等闲之辈所能企及。”
“我自告奋勇,来北徐带兵御敌,无非是想建立功勋,给你打下根基罢了。”
“你若害怕辛苦,我......不拦你!”
雨越下越大,没一会儿树底下就流成了一道道小沟壑。
“父亲!”
康悦泪如雨下,双膝杵在湿漉漉的泥土里。
“父亲,我定会虚心讨教,不管是武艺还是智谋。”
“绝不辜负父亲期许!”
康长明眯着眼,点了点头。
“将军!”
一个士卒奔了过来。
“启禀将军。”
“雨势过大,油纸......都破了。”
“粟米!车上粟米如何了?”
康长明挺身问道。
见那士卒不敢作声,康长明便小跑了过去。
只见布袋里的粟米大多都烂成了一坨。
再仔细看,那粟米黄白相间,都碎成了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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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这些都是陈旧麸糠啊!”
康长明急忙扒开布袋,眼前的一幕让他险些栽到了地上。
康悦又跑到另外几车上查看,皱着眉朝着康长明摇了摇头。
“将军,车上都是些糟烂麸糠!”
周围的将士围到康长明跟前,只见他目光呆滞,手里捧着黄蓝相间的发霉的麸糠,沉默不语。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啊?”
康长明眯眼稍作思量,闷声说了句:“还能怎么办,继续赶路。”
众人不敢吭声儿,牵着马缓缓开动着。
康悦勒着缰绳,忿忿不平!
“父亲,六殿下答应给我们粟米,可现在都是霉烂麸糠,分明是在欺骗我们!”
“如此耻辱,我们怎能就此罢休!”
康长明头也没回,闷声回了句:“势单力薄,又能如何呢。”
如此,康长明的队伍回到了洛口左营。
轻车将军萧子明,龇着牙朝着哥哥萧子昭发笑。
“那康长明自作聪明,谁能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呵呵呵,兄长,你看我们要不要给他加一把火?”
萧子昭抿了一口茶,轻轻的瞥了他一眼。
“火从何来呢?”
“兄长试想,康长明原本是护送着万斛粟米回到洛口。”
“如今却发现数十车粟米皆为腐烂麸糠,如此奇耻大辱,他怎能忍气吞声!”
“若是他上表参奏,定会影响兄长统帅之威。”
“可若是我们此时向他要粮,他便是两手空空。六殿下答应过他数十万斛粟米麸糠,他若是交不出粮食,我们便可先其一步,上奏朝廷,参他一个监守自盗之罪。”
“这样一来,兄长既可以排除异己,又能在六殿下面前博些情面了。”
“说不定殿下高兴之余,还能赏我们几万斛粮草,如此一番,岂不美哉!”
“哦?按你这么说,我还不能袖手旁观了?”
“那是自然!”
“如此天赐良机,别说是兄长这般文武兼备之人,即便是我萧子明,亦能察觉出其中良机。”
“兄长,别再犹豫了!”
萧子昭捋捋胡须,又看了看萧子明。
“可康长明和昌义之,乃是陛下身边亲信。”
“陛下心性多疑,我若是参奏了他们,陛下又会作何感想呢?”
“只怕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啊。”
“呵呵呵......兄长稍安。”
“那康、昌二人是陛下亲信不假,不过若是将他康长明监守自盗之罪做实,即便陛下再怎么信任,也只怕那康长明性命堪忧,更别说让他继续留在洛口了!”
“兵法有云: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
“兄长向来以仁义为怀,我们不取他性命,但亦不可继续留他在北徐任职了。”
萧子昭听后微微点了点头。
“听你这么一说,我亦觉得六殿下此举,必然有其深意。”
“殿下置我等于不顾在先,如今我们却要讨好于他,你我颜面算不上什么,只怕他并不会领情啊!”
“我们这族萧氏,与那皇室一族已相差甚远。”
“若不是陛下念旧情,恐怕也没有你我今日风光。”
“所以此事若只有我一家之言,恐怕......孤掌难鸣啊。”
“这有何难,兄长莫不是忘却了,荆山右营还有萧靖艺萧刺史呢!”
“只要把他说通,长沙王必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