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老朽已是行将就木,只可惜我那孩儿被抓去做了壮丁,唯盼老天有眼,保佑他活着回来吧。”
“我等低贱小民,生下来就要为吃什么而发愁。你看这片片良田,我等虽每日劳心耕作,到头来仅落得个勉强糊口罢了,再看看那些大户,随时都会增加赁钱。”
“此处贱民虽有容身之所,已毫无生存之道了......”
老人家说着,放下门上的草帘,进了屋。
萧辰几人陷入沉思,看来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说的就是如此情境吧。”
萧辰低声叹道。
江夏郡府,徐修仁、周开逸等人正在和当地的太守萧彦瑜、各县县令、地方大族、里长做着宣贯,接连讲了数日,恩威并施,为实施新政做着铺垫。
虽说这些人表面上都积极迎合,可背地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江夏郡大族有费、李、康、孟四家,南新蔡郡有傅、陶两家,以这六家为首的大族,竟占据了二郡田地的五成以上,加之各个地方府衙的官吏私占良田,最终能给百姓分下去的田地已所剩无几了。
虽说其中有没落贵族比如孟、陶、李三家,可所谓没落不过是无甚官职没有权利罢了,至于兜里的钱财可一点也不少。每年收的土地租金就够他们在当地甚至是其他郡县购置诸多产业,作威作福了。
士农工商,商人虽低贱,可明晃晃的银钱是实打实的有用。
早在徐修仁、周开逸来之前,几家大族便听到了新政试点的风声,于是紧急召开了会议,商议应对之策,等徐修仁召集他们宣传新政利好之时,众人心里便早就有了应对之法。
其中一个大族代表,名唤费敞,乃是江夏郡新田县令,朝中还有后台,是六家大族里最有实力的一家,
这日,几家大族在江夏郡费敞府中聚集,时逢春节期间,府宅里张灯结彩,仆人家丁皆换了身新装扮,列队在院中迎候着。
“费令府上如此庄严气派,小弟真是开了眼了,呵呵呵。”
孟峻打量着费府令,心中甚是欢喜,低身拱手说道。
“早闻费令最喜园林奇景,今日观之,府中廊檐雕琢精美,奇石秀玩应接不暇,我闻京都临川王有一府宅,其中秀美世间罕见,今日观费令这深宅大院,定可与之媲美啊!”
南新蔡郡陶然,理着那件蜀地蝉丝质地的袍子说道。
“二位仁兄说笑了,费某身为一方府令,时刻以百姓福祉为己任,至于居舍,无非酣睡时有二尺之席罢了。”
费敞微微一笑,扬手示意。
要说他们几个又如何能跟费敞比呢,要不是朝廷来了上官,实施什么新政,费敞才懒得跟这等卑贱之人来往。
“只可惜萧太守不肯与我等会面,不然......”
康峒一时间失了态,身旁的李馥扯了扯他的衣襟,他这才闭口作罢。
原来,几人早就商议好,把伏玄耀、萧彦瑜二位太守请到府上,以便汇报下几人的想法。
而萧彦瑜绝非泛泛之辈,他为政清廉,爱民如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几乎很少与地方大族有交情,以至于这几人对他并不是很了解,这几个大族登门造访时吃了闭门羹,只能一同来到费府吃酒诉苦罢了。
至于南新蔡太守伏玄耀,虽说平日里与他们有些来往,可值此京都来人的当口,伏玄耀也敢不再搭理他们,这就让人犯了难。
来到内堂,东家费敞坐在了左侧首位,剩下几人顺次落座,而堂上边的主位还空了三张桌案,李馥和康峒对视了一番,心里泛起了嘀咕。
“来人,看茶。”
“是。”
仆人听后从侧门端着茶器顺次置下。
几人看后心中很是疑惑,说好的酒宴怎么就成了吃茶清谈的场子。
费敞自然看透了他们的心思,于是起身拱手。
“诸位,费某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只因稍后会有贵客登门,还请诸位稍安。”
“哎呀,费令太客气了,我等今日来此,皆因敬佩费令为人仁义果敢,逢此危难之时,还请费令带我等兄弟度过难关呐!”
孟峻起身,深深作揖示意。
身旁的几人也跟着附和着:“是啊,朝廷在江夏、南新蔡二郡实施新政,乃是置我等与桌案之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请费令给我等指条生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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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敞听了这话倒是沾沾自喜起来,别的不说,就凭个人的本事,在座的几位根本和自己不是一个档次,或者说,都是垃圾!
要是都乖乖听话,由自己统一安排,不管怎么说也有几成胜算,况且此事过后,费家的名声定会远扬,光耀家族大业,重返往日光辉,便指日可待了。
此时,门外跑进来一个仆人,跪地行礼。
“府令,贵客已来到了府外。”
“哦?他们来了。”
费敞急忙起身,整理着衣襟。
“诸位,贵客已到,请随我出门相迎。”
来的是什么贵客,能让费敞亲自出门迎接呢?
几人也摸不着头脑,只得随着费敞小跑着来到了大门外,列队跪地等候着。
不一会儿,只见一队车驾缓缓驶来,阵仗无甚华丽,但随从侍卫皆精神抖擞,目光严厉,寻常人见了无不后背发凉。
待烟尘过后,侍卫将车驾的帷布卷起,跪在地上当起了下马凳。
前后车上共下来三人,一人身着墨绿色宽袖长袍,头戴纱冠,正是江夏郡太守萧彦瑜!
旁边一位,头上裹着一块朱色布巾,身穿黑色长袍,面色稍显不安,那便是南新蔡太守伏玄耀。
最前面一个,光看那气势就不是一般人。
“二位太守,这就是费敞府上,请移步吧。”
说话的正是西昌侯、太子詹事萧靖艺。
费敞闻声后连连叩首:“小人费敞,叩见第下,二位郡守。”
身后几人已经吓傻了,自己从未见到过如此阶层的贵族官吏,恍惚间舌头僵硬,只有跟着叩首不说。
“都起来吧。”
“谢第下。”
费敞起身后低头上前引路,几个大族便立在一旁,连这位大人物的模样都没敢抬头看。
来到内堂,萧靖艺客套一番,最终坐在了中间的正位,二位太守于左右列坐。
其他人在堂下顺次坐了下来。
少顷,野味珍馐,陈年美酒,皆置于案上,宴席这才开始。
“要我说,六殿下就是多虑了,殿下担心诸位迫于形势,你等不敢贸然会面。这不,派我来此,请诸位小聚了。”
“我早问二位太守爱民如子,为政清廉,如今观之,二郡百业兴隆,黎民安居乐业,都是二位太守之功啊!”
“承蒙尊侯错爱,我和伏太守任重而道远,至于新政之事......还请尊侯明示。”
萧彦瑜轻声回道。
“呵呵呵......”
西昌侯故作笑脸,抚了抚萧彦瑜的臂膀。
“你我同为南兰陵氏族,彦瑜兄与陛下亦是早年好友,曾担任过宫中卫尉,既是一家人,我就不说两家话了。”
“如今实施新政,不知彦瑜兄有何看法啊?”
“尊侯言重了。关于新政一事,近日中书徐令、周舍人已同我等言明利弊,我作为一方太守,定当以国家为重,为陛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