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娘去世后,程娘子屡次让我接你们到长洛念书,不要在商路里奔走,尤其是你阿兄,身体需要静养,费不得这些心神。”
“所以你感激涕零?”
“她堂堂相国的女儿,能卑微做到此,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她堂堂相国的女儿……?”堃远怒问道,“谁出生就是卑贱,就该受欺负?阿娘商贾出身,她就该被你抛弃?”
“我……”
大瀛讲究门阀、看重门第,哪怕如今落魄,族内没有一个成器的后代子孙,但因着他出身世族就能被高看一眼。
窗外落叶簌簌,前院里头教坊的曲乐还在演绎,宴笑欢声此起彼伏。
“堃远,我不求你理解为父……”许久,程骅开口道,“但是我也不想你误会我,天下人都说我程骅夤缘攀附、曲意逢迎,但是天下大势这般,我一人如何力挽狂澜。如今新帝登基,是我等最好的机会,莫不可错失。”
“程尚书,这些年大瀛朝皇位换了多少把交椅了,你不清楚?”
“陛下虽年纪不大,但他与先帝们并不一样,他受过苦,依仗过武林,他相信侠义之士能帮他扶正江山。”程骅接着道,“我虽不在武林中了,但我的心一直没有变过,如今时机已趋成熟,我要辅助陛下治理天下!”
“哈。”堃远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一个曾经抛妻弃子的人,一个连小家都顾不上的人,现在口口声声和我说要顾大家、治天下?”
“我那是在蛰伏!”程骅辩解道,“倘若没有我卑躬屈膝入赘程家换得信任,没有我兢兢业业年周旋在襄帝、先帝与当今陛下身边取得信任,现在,我如何实现我治世的理想?”
“治世?”堃远取笑道,“和一群宦官立于庙堂之上,与雷士澄从帝京到渤海,再一路逍遥到此叫治世?你看看百姓们,饥不择食路有饿殍;看看商路,官府剥削盗匪横行;再看看你管的兵部,将帅沆瀣一气兵士了无生机。你这叫治世?”
“你也知道现在的军政大权都落在地方长官的手里,现在的陛下羽翼未丰,他也在蛰伏。”程骅压低声音解释道,“我们要静候时机把他们一网打尽……”
“再来一次‘井泉之变’?再来一次血洗庙堂?”堃远讥问道。
程骅见儿子言辞激烈,反而有些安慰,他没有回答儿子的叩问,只道:“倘徒有空愤而不出力治之,难为好男儿。”
林堃远沉默不语,他无法消弭和父亲间的裂痕,更不想被父亲控于鼓掌间。
程骅知难劝得了儿子,遂平息下来道:“时间不早了。婚事、入仕、武林,你都想想,有想法了给我来信。”
“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林堃远默然道。
“你说什么?!”比起儿子的与他的对抗,似乎这件事情更让程骅感受到失望。
“何故啊?”
门外忽然响起骚动声,不远处,廊下兵卒跑动。
出了什么事?!程骅微微抬了窗户朝外看去。
“药方。”林堃远提醒道。
程骅才记起来,他从衣服的内袋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林堃远。
兵卒脚步渐进,林堃远推门而出,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