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后岛上的风是凉的,翊阳转身往祭台相反的方向去。身后的热闹与她无关,就像这里美好的生活与她无关一样
在她去的方向有座了望台,就建在半山腰,而她也正是往那处去。两边离的算不上远,今夜的花岛又到处点着火把,所以路都亮得很。她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半山腰去
她不通音律,在了无的埙声里感受不到什么。然而埙声伴着花灵的舞蹈,确实让她想到了一些事情,一些离她很久很遥远的事情,还有一个一直被她遗忘的人
第一次随周昌年去大营,周毓异常淡定。唯有看见演武场许多士兵围在一起切磋时有了几分反应。随后周昌年的副将林峰大手一挥喊来了自己儿子
“阿渌;这是周将军的闺女,叫周毓。厉害的很,你来陪她练练手”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林渌母亲是十二部的俘虏,他长像多随母亲,肤色与眸色都要深一些,体格也是随了游牧部族那般比同龄小孩要壮硕
所以看见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还是姑娘的周毓时,十分嫌弃又认真的问“我把她打死了怎么办?”
然而结果可想而知,周昌年和林峰一盏茶还没喝完,他就顶着一脸淤青跑了回来
“哼!她是土匪吗?我让着她她还把我往死里打!”
那一年,她四岁,初到军营便揍哭了六岁的林渌。因此在大营落下了天才的名号
此后周昌年便常带她去大营,亲自教她骑马射箭,排兵布阵。而她每去一次,林渌便会被她揍一回,区别是从最开始的一盏茶到后来的一壶酒,最后能撑到一局棋结束
她能一战成名林渌功不可没,亦或者说她的每一战林渌都功不可没。因为只要他在,无论自己战术如何变幻,哪怕临时起意,他都能最快配合防守。无论她怎么退,何时退,他永远都能第一时间接应得上
然而他成为她副将的起因却并非因两人一直做对方的陪练,而是缘自一匹小马驹
彼时林渌因口出狂言被周毓打成了重伤,一躺便是一月。因为是周毓打的,所以自然而然的躺在了永安侯府,由沈玉竹亲自照料。那一个月,周昌年没再带她去过军营,而沈玉竹也成天给她讲道理。原因是林渌不过说了句:你是姑娘,我当然要让着你!结果周毓就险些将人打残了
林渌在永安侯府待的挺好,尤其受周时乐喜欢。因为他有一匹纯白的小马驹,很漂亮,把小小的时乐迷的做梦都在喊小马。
周毓当然受不了,当下就问他要,可林渌不愿给,因为那马是他跑十二部去偷的,养了好几月,已经认主,旁人骑不了
十二部是游牧民族,他们的马一向比大商好。周毓觉得,林渌能偷得到,那她也偷得到
然而她挑错了时候,不止马没偷到;人还被困在了草原。但她没有惊恐慌乱,反而仗自己年幼体小四处打探情报,周昌年也靠这个成功退敌。过程凶险,马也没偷到,但她因此成名,人尽皆知
事后,周毓便入了大营,林渌伤好后也去了大营。此后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直至周家出事
越往山上走,风越大,直吹的人心发凉,翊阳也从往事里清醒过来。有些事如今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才能看的清,周毓和林渌相处的时间远甚于周家任何人
从军那十年,他们同吃同住,条件差时睡一张床盖一条被,但他从来都把她当女孩子的。替她记着小日子,备好要用的东西;洗澡如厕时替她守着门;庆功时只要她端了碗他就滴酒不沾!受罚也要替她挨一半……林渌就像她的影子,无论有没有光,他一直都在
重生后的她明明记得所有前尘往事,却唯独忘了他。今日偶然想起,才发现不是自己忘了,而是从心底不愿意记起这个人。她宁愿自己后悔的是屠城,是害周家毁得彻底,是让大商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她甚至宁愿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干旱使得土地龟裂,颗粒无收。而中州的苦却不仅仅如此。永安侯府的周小将军率着周家残部以及山匪浪人组成的队伍打着为父平反的旗号自南边攻来,连屠四城后坐镇中州,非要逼奉贤帝为周家正名。奉贤帝岂会受她胁迫,当即令四皇子领十万大军围城,誓要铲除余孽
残兵再猛也终究是残兵,鏖战三日后,中州城破,而城内却只剩尸横遍野。那些幸存的山匪浪人早就一逃而空,不知去向
“阿毓,走吧!我求你了”
林渌坐在马背上,马儿纯白的毛发被鲜血染红,此刻正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他视线落在手持长枪一身残破铠甲的姑娘身上,连话音都带着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