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江烟里也听懂了李潇的意思。
——站在武官之首身侧的只有丞相。
江烟里闻言,唇角微勾,依旧倚在他怀中,漫不经心:“阿潇是父皇也赞誉过的君子,陇西李氏的风骨自是不可攀折。有你陪着,我自然安心。”
——我剑尖所向,乃是龙椅上的帝王,以及你的家族,你想清楚,得到中书令之位后,究竟该站在哪边?
李潇替她拢紧了大氅,仔细小心,生怕冷风吹得她不舒服,似是无意:“陇西李氏千年传承,家中子弟的风骨,无需他人的认可赞同。”
——我不会效忠帝王,我属于陇西李氏。
江烟里笑着捏住他的手:“瞧瞧——要不怎么说你是君子?大家都说阿潇你如玉如竹,我却不喜欢这说法。玉石易碎,竹节易断,好不吉利。”
——你若保陇西李氏,只会玉石俱焚。
李潇闻言,看着她片刻,旋即展颜一笑。
“卿卿知我,而我亦知卿卿。”
——你明白我的无奈与责任,我也明白你的抱负。
顿了顿,抚上她的眉眼,又珍重道:“玉石也好,竹节也好,在奋力一搏、厮杀生长后,最终也不过化为烟里尘埃,但依然可以余下几句诗篇流传,叫人哀叹。”
——那是我的责任,我必须做的事。可若真到了拔剑相向的那一日,我会引颈就死,让你终此一生,都无法真正忘记我。
曾有诗言,白首相知犹按剑。
可事实上,早在相互依偎时,已是对峙而立。
很快,李潇的长兄死于江烟里的谋算;江烟里的兵权,失于贵妃算计,而后眼疾手快地顺势而为,解了兵权,空顶着将军名头,算计来帝王微薄的愧疚,第一次真真正正参与了朝政。
一年又一年,一春复一秋。
江烟里的身体越来越坏,李潇的权力越来越大。
然而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平衡点,在于偏心世家的天寿帝,以及江烟里的老师兼谋主,钟妍华。
江烟里腰间的刀,李潇腰间的剑,都还不曾真正出鞘。
直到山陵崩,江烟里作为镇国长公主辅政,李潇在中书令以外,加官太傅,也有辅政的权力,都是天寿帝的所谓平衡之术。
新官上任尚要烧三把火,哪怕历来在先帝殡天后,一年不可改制改令,但她已经手执火炬,渐渐靠近世家高门。
寒光凛冽的利剑急需饮血,温柔克制的君子脱下皮囊。
从那时开始,无需等到白首相知,青丝结发的鸳鸯,从此刀剑相向。
而后刀剑加身,夺走李潇及其三族性命。
江烟里到底不愿意让李潇死于枭首——不提多年爱恨恩怨,他那么风雅漂亮的人,若是被枭首,该有多难看。
所以她送去了一碟绿豆糕。
还在那间小宅院时,有位老翁时常挑着扁担卖糕点,春时桃花酥,夏时绿豆糕,秋时桂花糕,样式并不精巧,却胜在新鲜。
江烟里有时候犯懒,早上不肯起床,李潇便会无奈地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出门,等老翁经过时,三个铜板,买来一碟点心,她起床后便能垫一垫,免得回宫前饿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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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有一回,听见李潇在雨后的春风中,笑着跟老翁说:“我家六娘苦夏,偏偏又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