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伍中混了这几年,本乡本土去了的,剩下也不多了。大家经历过患难生死,心气相投,于是结伙乘乱当了逃兵。跑出来后不久,在河南遭遇了场枪战,折了几个。战斗中,我负了重伤,弟兄们硬把我从枪林弹雨中抢出来。因为怕被抓住,我们不敢白天走,只在夜里赶路,千辛万苦,终于到了这里。眼看就要进入平川地带,可吃的也吃完了,花的也花完了,我的伤口又发炎了。修哥你看,就我们这模样,处处不方便,所以请你来帮忙。”
穆修心里完全放松了:“那要看是甚事。”
钮大福说:“我想和你做个买卖。”
穆修说:“买卖!”
钮大福说:“修哥别紧张。我们只要几套平常衣服,一些治伤药和吃的,再就是要点盘缠。我们不白要你的,就用手上这些玩意儿跟你换。”
“你是说用枪?”穆修大笑:“开甚玩笑!枪呀弹呀的,庄户人见了都发怵,你以为是锄头啊!”
钮大福苦笑道:“不怕修哥笑话。如果肯抢肯偷,我们也不会落到这地步。短枪我们带走,长枪六支并百十发子弹,全都留下,你看咋样?”
穆修推辞道:“枪我不要。衣服和治伤药,我给你寻来。至于钱,你我也算是故交,患难之中接济接济,也算分内之事,且当杯水车薪,多少顶点事罢。”
钮大福说:“有衣服,有钱和药,我们就感激不尽了。至于枪,就任凭修哥处置吧。你看看如今这世道,保不准啥时候,你也用得着呢。”
穆修问:“那些羊呢?”
钮大福笑笑:“在那边山坳里。也就是吓唬吓唬,怕他不肯给你送信。”
穆修叫进明孝来,交代几句。明孝到洞口,举着马灯晃了几下,就听见远近草丛树丛中,许多人喊叫着冲了过来。守洞口的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报告:“大哥,不好了!好多人冲上来啦!”士兵们慌忙举枪,如临大敌。
明仁手提一柄大刀,抢步进来,威风凛凛戳在父亲身边。钮大福脸色大变,从草铺下摸出短枪,对准穆修。
“斛穆修,你要怎地?”
穆修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命关天,我岂能不防着点。”
钮大福威胁道:“我们只是求助,并无害你之心。帮忙或者不帮都随你。你要是动粗,大不了玉石俱焚。”
穆修将情况给大伙儿说了。一听如此这般,明仁大刀往旁边一靠,抱拳施礼,连声道:“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大伙儿也都乐了。
穆修叫众人退到洞外,只留下他和钮大福。过了一会儿,穆修出来,带大伙离开山神庙往回走。明孝趁空儿悄悄问爹爹,他那些枪,咱们要还是不要?穆修白了他一眼,既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次日一早,穆修亲自进山,给钮大福送去需要的东西。到深夜,家人都睡了,穆修打发明仁潜出村子,把那几支枪偷偷带进堡里。父子俩来到后院,将那枪和子弹用油纸包了,麻绳捆好。明仁挪开地上一块碾盘。碾盘下面黑乎乎的,是地窖的入口。地窖连着地道,有梯子可供上下。穆修叫明仁在上面等着,自己摸黑下去,将枪支和子弹妥妥地藏好。明仁守在上面,等爹爹出来,还用碾盘将地窖口封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枪和子弹就在地窖里藏着。它们一边给穆修壮胆,一边也成了他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