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琅琊山,路上行人越来越稀少。
马蹄踏踏带着回响,竟让他生出些少年意气来。
他其实不太懂该怎么形容,暂且称之为少年意气吧。
当年他初入雁门关时也有些类似的情结,不过还没等他仔细体悟,这点胸臆就被淹没在漫天的黄沙里了。
好一个关隘要津。
关内寸草不生,关外危机四伏。
若是运气不好,哪天赶上风云翻卷,连营帐都能压塌几座。
每天日暮时分,他则喜欢寻一个山头站上去,听朔风低徊,看残阳如血。
偶尔有羌笛几声伴着鹰隼长啸,惊空遏云。
……
一忆起往事来,总觉得心里有块地方轰然倒了。
他从未想过还能活着回建康。
数不清有多少次,他已经被敌人的枪矛马槊刺进了肉里。
在对方杀意欲狂的眼神中,他也无数次想闭上眼,等人攘臂而起送他上路。
打不动了,太累了。死便死吧。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不过他命大而已。
可是只要眼睛还没闭上,身上还留着一口气,怎敢真的坐以待毙。
谢天谢地,他活着回来了。
幸亏活着回来了。
否则不知道还要错过多少个六年。
他虽然跟易禾有过同窗之谊,不过只有半年之余。
人家都不记得他。
当然,那时他也没十分留意过人家。
那日他去长生观,李祎宽慰他:“不记得你是因为你太正常了,贫道这么癫,在哪儿都招人。”
他不以为然:“你意思是他喜欢癫的?”
李祎郑重点头:“八成。”
他当时一拍膝盖,心道,坏了。
皇兄就很癫啊……
……
易禾的少年时代被李祎占了。
成年后又被公务和皇兄占了。
留给他的,好像也只有从前。
既然他癫不了,那就去冀州看一看吧,想知道他以前在什么样的学堂里读书,读得才华横溢。
哪位夫子教他写字,写得像狗爬。
他都用什么样的桌案,睡什么样的床榻。
在哪里学礼,在哪里用膳。
府里种了什么花木,养了什么虫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