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峥低头,用牙从肩头的伤口扯出那柄指尖刃,他衔着弯折的指尖刃,朝脖颈处狠狠地抹去……
温热的鲜血从身体喷出,汩汩流失的,还有衡阳山上那个长辈们喜爱呵护、同辈弟子皆爱戴敬重的首座师兄孟长峥。
若有来生,我愿只做孟长峥。
……
耶律峥的死讯传到景明月跟前时,景明月伸手掐灭了面前跳动的烛火。
蜡泪滚烫,景明月却已浑然无觉。
“他们都担心,你去见他,是要放他走。可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但你到底是不愿见他受折磨,所以亲手给他递上了自我了却的刀。”
尹燕泥的右手还在不断流血,她拒绝任何人碰她的右手,也不肯自己包扎,任凭鲜血滴在脚边,坠成一朵朵开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
那盛开的彼岸花,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他的血。
“你不也是不忍心吗?”尹燕泥的脸色惨白如纸,沉在没有一丝亮光的夜里,“祁连的十万英魂,凉州的累累忠骨,你恨他,无数的大坤人都恨他,恨不能将他当众千刀万剐,断不能让他死得太容易了。可你到底也念及同门一场,不愿如此残忍待他,才准我见他,给他送个痛快。”
尹燕泥缓缓跪下,对景明月重重叩首:“掌院若有任何惩罚,我都愿意承担。只求掌院……能将他的尸首……留给我……”
大坤上下,每个人都对她曾经凌迟李禄族人后曝尸城头之举心有余悸。恨到极致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这么做。但说到底,给了耶律峥可乘之机的是她自己,最该死的也应该是她!
如果她早点发现耶律峥身份的破绽,就不会有耶律峥带兵出征一事,以衡阳药王谷的能力,甚至能让耶律峥彻底忘却前尘,借着孟长峥的身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明明只要她再看透一些,就能保全所有人……
“我答应你……”景明月对尹燕泥做出了承诺。
“他还让我转告你……”
“不必说。”景明月打断尹燕泥,“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保他体面的全尸,已是我最大的宽仁,是我对他对他的最后一分情义。”
“好……”尹燕泥对景明月再度重重叩首,“多谢掌院开恩。”
“回去让冰河帮你把手包扎一下吧。”景明月缓缓闭上双目,“你已不欠他什么了。”
夜深人静,没有燃灯的军帐内,只剩景明月孤身一人,孑然一身。
“到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景明月摩挲着手中戒鞭上衡阳雁首的标志,朝着自己身上狠狠地抽了一鞭。
鞭声清脆,血肉零落,祭奠那再也不是旧时模样的衡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