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昭踏进兰若宫大门时,小厨房正将各色菜品上到桌上,芬儿将希昭媛从廊下长椅扶起,准备进屋。
院里宫人已见皇上到来,正准备行礼通报,却被梵昭一个眼色拦下。
他悄声接过宫人手中的最后一道菜,走进屋摆到桌上。
那希昭媛本是慵懒地用水净手,先是见了靛青色云纹袖,惊喜仰脸一看旋即笑得灿若星河,欲行礼,被男子抢先扶住。
“嫔妾昨夜想念皇上得紧,可巧今日皇上便来了。”
“朕是日日想念你,你却只是昨夜想念了朕?”
他右手极轻地在女子肉嘟嘟的脸颊掐了一下,见她面颊不施粉黛却白里透红的模样,先前在明政殿时的那一缕烦闷被冲淡了去,摸摸女子已微微突起的小腹:“近来可觉好受些了?太医如何说?”
美人梨涡浅笑,带了几分为人母的温柔:“近日倒也吃得下睡得着了,许太医说这已足三月,胎儿稳了下来,孕呕之症便也少些。”
希昭媛口中的许太医,是太医院里梵昭最为重用之人,当初得知希昭媛有孕他便即刻派他为其保胎调治。
听闻昭媛此番话梵昭点点头:“四月二十便是你的生辰了,可有打算?”
“自嫔妾幼时起,年年生辰皇上总在嫔妾身边,今年也惟愿能同皇上一起度过才好。”
听如此说,梵昭久违地露出少年笑意:“这是自然。”
从兰若宫出来已过酉时,天幕已暗四处宫灯皆燃起。
洪广仔细伺候梵昭上了銮仗:“皇上,咱这是去往何处?”
“嘉德宫。”
“摆驾嘉……”
“罢了。”梵昭忽想起方才孙九顺递消息过来,说璃昭仪已候在去往嘉德宫的必经之路上,变了主意道,“去溪华林。”
朝云宫内,沈凝酥随意靠在软榻上,她跟前围坐着一圈婢女,都在认真听她讲述近几年宫外发生的奇闻轶事。
“小主小主,皇……皇上……”
福宝急匆匆跑进来时,大家都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叶岚看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斥责道:“你莫慌,好好说话。”
福宝与叶岚乃是同乡,今年才十四岁,因家中困难入了宫,其父还是叶岚舅父的挚友,因此当福宝父亲央叶岚对福宝多些提点时,叶岚未拒绝。
又因福宝这孩子本就是个眉清目秀、机灵可喜的,朝夕相处间叶岚也渐渐当他是自己的亲弟弟。
“我方才趴在树杈上仔细看,远远地好像看见皇上的銮仗从咱们宫走过去了。”
这些天沈凝酥特意吩咐了福宝留意宫门前的动静,等了诸多时日此刻总算有了消息。
“清絮,你去将我的古琴取出来。”计划已久的事眼看就要付诸行动,沈凝酥只觉心头有些发慌,她喝了一口茶将忐忑不安强压了下去,又去铜镜前梳妆片刻,方落座玉指轻轻撩拨琴弦,任琴声肆意流出。
四月夜里的天气还带有一丝凉意,却也悄无声息抚平了心头的那丝浮躁,梵昭泡在汤泉之中闭目养神,正是全身松快软绵之时,丝丝缕缕音韵自远处传来,烛火摇曳、泉水叮咚、琴音婉转倒也十分和谐。
听了半晌,男子终于掀起眼皮:“是哪里传来的琴声?”
早在琴声刚响时洪广便猜到皇上会如此问,已暗暗打听过,于是面含笑意恭敬道:“回皇上,传自朝云宫。”
“沈才人?”梵昭忆起那娇媚面庞,尤其那双水灵勾人的眼睛,时常清纯中藏了丝狡黠,令人难忘。
“她不是在养身子吗?如何此刻还不歇息。”
“这……兴许是日日养在宫中烦闷了些,靠着抚琴打发长夜寂寥?”
洪广只是将自己心中猜测一五一十道出,不想歪打正着惹得梵昭笑意又浓了三分:“长夜寂寥,便让她到朕跟前来。”
“是。”
通传宫人至朝云宫请沈凝酥时,她仍有些懵。
借琴音争宠摆脱困境是她谋划已久的事情,就算此事不成,她仍会换了其他时间其他方式再进行。
小主,
只是目的达成得如此之快,竟有些超乎了她的预料。
“沈才人,请吧!”
宫人将沈凝酥带至溪日汤泉下游,早有洪广在那儿候着,眉花眼笑地朝她请了安:“请沈才人在那亭子里稍候片刻,奴才去通传一声。”
“劳烦您了。”
亭子里早已摆好了各色点心,并一壶冲开了的玫瑰玉露茶,沈凝酥却无心思去品用,她环顾四周,倒是觉着这林内景色美则美矣,可总令人有些发凉。
清絮将带着的披风为主子披上,压低了声音偷偷问道:“叶岚姑姑,既是通传消息岂不片刻之事,为何方才那公公还要小主过来此四面通风的亭子里候着?”
望着主仆二人脸上难掩担忧之色,叶岚笑了,解释道:“清絮姑娘有所不知,这溪华泉汤池众多,其中当属溪日汤最为奢华尊贵,它是热涌喷出的第一个池子,只有天子方可于那处沐浴。”
“方才我们便是在溪日汤的栅栏外,故洪公公才会让我们过来此处候着。”
“洪公公?”
叶岚也看看四周,俯身倒了一盅茶恭敬递到沈凝酥面前,悄声道:“小主忘了?他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自皇上小时便伺候在跟前,秋水阁家宴那日小主是见过他的。”
沈凝酥眨眨眼,了然于胸:“幸而方才我还未失礼。”
“还有一人,名唤孙九顺,已过半百,是前几年太后送给皇上的,他虽只常在嘉德宫伺候鲜少外出,说话却有份量,就连洪公公也敬他三分。”
话音甫落,远远地见一宫人拎着宫灯朝凉亭走来,待他走近了一看,便是方才去朝云宫通传的那位小公公。
他规矩谨慎地行了礼:“沈才人,皇上宣您进溪日汤里伺候,请随小的来。”
匠工依着溪日汤的地势修建了一座宫殿,清泉蜿蜒曲折,落花随流水而下,倒是好一番别致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