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上前几步,走到近处,笑着问:“可需在下助一臂之力?”
封伦的眼神有些空洞,“命数,命数……”
后方的近侍有些好奇,好奇于这位魏嗣王似乎很是喜欢看到这一幕,但他很谨慎的什么都不说,甚至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帐篷口处。
在生死之际,封伦也感受到了李善散发的敌意,苦笑道:“当年进士科,非吾之意……”
“嗯,那是杜持礼在捣鬼。”李善脸上笑容不散,漫不经心的说:“但记得孤被困顾集镇,阿史那·社尔攻略忻州,你却要问罪于孤?”
封伦不再吭声了,而李善缓缓伸手,抵住酒盏的底部,封伦似乎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任由酒水缓缓入喉。
“一杯够吗?”李善回头问了句。
近侍用非常肯定的口吻回复:“足矣。”
“多长时间?”
“一盏茶。”
李善微微颔首,索性盘腿坐在已经躺倒在地上的封伦身板……看到这一幕,近侍又往外走了几步,心想这位魏嗣王可真是生死不忌啊,就这么坐在正在死去的人身边。
不过也正常,毕竟是天下有数名将,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
过了会儿,李善试着伸手一探,封伦已然眼神有些涣散了。
这时候,李善才凑到封伦耳边,低低的说:“你真的以为是运道不好吗?”
“你真的以为孤是恰巧撞破吗?”
已然涣散的眼神突然变得聚焦起来,封伦喉间发出呃呃的声响,如同鸡爪一般的左手坚强而无力的抬起,似乎是想去抓住李善的衣衫。
无数的画面在封伦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揣测在封伦的心中产生,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有些事情,在电光火石之间,封伦已经想通了。
比如数月前,陛下命宰辅并赵郡王李孝恭、魏嗣王李怀仁议关内州府主官,为什么李善要调走坊州总管杨文干?
比如李善在仁智宫之变后,为什么那么快就瞄准了杜淹这个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草包。
一切都只证明了一点,这位青年嗣王可能很早之前就盯住自己了……
是天台山之变的时候吗?
或许更早一些,更早一些?
但为什么会盯着我?
封伦不甘而愤怒的盯着李善的双眼,自己并不是运道不好,而是坏在了李怀仁的手中!
眼神再次涣散下去,李善笑着轻描淡写的招手,“差不多了吧?”
近侍走近瞄了几眼,伸手探息,“快了,快了。”
“呃……”
对于这种无意识的呢喃,近侍没有一丝半点的反应,但李善却猜到了……封伦八成说的不是“呃”,而是“尔”。
显然,在最后时刻,封伦突然想通了一个关键点,就算李善盯着自己,也绝不可能那么准确的抵达仁智宫,他一定知道准确的发动日期。
而这个日期,除了自己和李元吉之外,只有奉命举告太子的桥公山与尔朱焕知道。
尔朱焕突然叛变向太子举告桥公山,所以这个人只可能是尔朱焕。
封伦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生命迅速的消散在这个帐篷内,不多时,气息全无,脉搏不跳。
“何苦来哉,何苦来哉。”李善露出伪善的嘴脸,苦笑道:“身为天策府司马,却要叛秦王……什么时候叛不好,却要在这时候叛变!”
近侍虽然没吭声,但脸上神色显然是赞同的,如果是天台山一战之前还说得过去,这时候叛变……实在是蠢了点。
一刻钟之后,翠微殿后殿内。
“时也命也?”李渊冷笑道:“命数?”
李善点点头,“似乎并无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