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话放在这里,意味便深长了。
沈南宝肉眼可见沈莳的脸凝成了冰壳,又气又笑,吹得胡子翩飞,“读了几载的书,拜了教授做先生,便觉得可以教训我了?”
沈文倬只道不敢,“我只是觉得,五妹妹是因着瞧见父亲如何待祖母,这才不扶自直地给她生母烧佛经罢了。”
沈莳怔了怔,半晌才连连点头,“所以,依你之意,便是我这个上梁惹出的这个事端?”
这话说得便严重了,沈文倬当即拿首抢地,“爹爹,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爹爹少责怪五妹妹,五妹妹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沈莳脸色更冷了,“你倒是慈悲心肠,竟衬得我里外不是人了。”
容氏听到这里,哪还坐得住,掷了裙幅就稽首,“老爷,是奴奴不好,镇日念佛没得教导好倬哥儿,就连宛姐儿……”
谈及此处,容氏双眼洇红直拿锦帕掖眼,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洞开的门散进春光,打在容氏那柔软的腰段上,就着嘤嘤哭声,愈发有了让人垂怜自愧的美感。
更何况沈莳这番过来本就心里存了愧疚,见到此情此景,方才还冷硬的心肠汪成一摊水,巴巴地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容氏自顾哭着,“奴奴只是心愧,看着倬哥儿这般样子,觉得是妾镇日躲在佛堂,没顾好倬哥儿和宛姐儿,才叫他们递相模效面慈心软,以至于见到五姑娘这般模样,便叫倬哥儿生出些体恤心肠,忘了锵锵翼翼,方如此肆意轻言,冲撞得老爷这般气盛。”
容氏说着,狠狠拭了眼角,伏在地上哀求,“是奴奴不好,老爷您若要怪罪,便怪罪奴奴罢!”
字字句句都在道她不好,但细细嚼来,哪里是她不好,分明就是自己不好,所以才叫宛姐儿摊上这么档事。
还叫他怪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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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怪罪她,到时宛姐儿只怕心生怨怼,怎么嫁过去?
沈莳气极之下,不免怨恼起容氏太没个眼界。
再怎么说那萧逸宸也是指挥使,宛姐儿嫁过去就是个妾也是拿鼻孔看人的,更何况还是为了沈家后业,亦是为了倬哥儿仕途顺遂作保。
但她做低了姿态,又是哥儿姐儿的生母,沈莳不得不给她台阶下,连忙下了位置,去扶她。
“你一向尽心伺候着我,和大娘子一起将家治得井井有条,你哪里有过错了?反倒是你不争不抢,替旁人考虑,受到的委屈才最多。”
容氏顺着他起身,点着头,“老爷替妾周顾,感受着奴奴的难过,奴奴和哥儿姐儿也同老爷一条心的,也体悟老爷的艰难,不过奴奴是小女人,触景生了情,哭这么一通倒惹得老爷也跟着难过了。”
她仍旧哭着,却说得十分大体。
那煽动的鼻翼微红,透出令人心软的颜色,也叫沈莳消散了方才的填膺,怜解她的心情。
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迁怒起罪魁祸首——沈南宝来,“你三哥哥替你说话,你小娘哭得这般肝肠寸断,你便就这么在旁看着?”
一边说着,沈莳一边转了首,看到站在迎风当口的沈南宝,那裙衽在她脚边风卷云涌地翩动,搅得似乎天光也破碎起来,落在她漆黑的眸上,深潭一样,既潋滟又壅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