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在沈府便是禁忌,就是殷老太太也甚少挂在嘴边。
沈南宝蓦地开口,沈莳竟讷了半晌,方才还霁色的脸慢慢涨得青白交杂。
容氏到底是跟他一个炕上连着被衾的人,当即知味过来,“这清明到了是得给亡故的人烧纸,前先儿时候老太太还说道呢,上次五姑娘在她面前念叨着她小娘,应当是想了……”
沈莳冷哼一声,“想了?那等逮妇有什么可记挂的?传出去不嫌丢人?”
他掀了眼皮,凉薄视沈南宝,“还有,你还敢在老太太面前说这样的话,当真是在外头教养得你放肆了!连这点慎言检迹都不知道!”
越说越气,沈莳竟拔高了嗓门,“我且告诉你,休想给她焚寂,不若到时我让下人杖你二十个板子,你别因着抹不开面脱裤腿儿哭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有一丝的波澜,像是不小心踩踏到了蔓草,没有哀哀的嗟伤,反而还怨恼被蔓草带上的泥土。
沈南宝心中发凉,不是为他这样的冷漠。而是为他言辞里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提到过四哥哥!
他根本就不是因着四哥哥才厌恶的母亲!
她想起前世那些受委屈时的暗暗质问。
她突然很想问他从前真有喜欢过她母亲么?
想来也该是有的吧。
不然,当初母亲抱着还是襁褓的她登门时,那么多人说她身世不清白,她爹爹都要纳母亲为妾,后来又怎么会惹得彭氏如此忌惮?
但若是有,为何这般绝情呢。
如果是在前世,沈南宝或许还会因此懊恼母亲,为何当时会那般迁怒于大娘子,害得大娘子流了胎。
后来她大限之际,在床头念叨这事,陈方彦就笑她,“你爹爹是做什么的?通政司右通政,那是呈转、封驳内外奏章和引见臣民之言的,家里那些乌烟瘴气,能比银台司、四方馆的还厉害?你自去看看官家,早些年惩治爱妃温氏时,可或有过心软?还不是白绫一置,索了去。”
那时沈南宝才明白过来,母亲被冤枉,被害死的这些事原来所有人都知道。
大娘子她们知道,爹爹知道,那夜夜枕在她身边的男人也知道。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她还曾傻傻地替爹爹辩解,说他只是被四哥哥的事蒙蔽了眼。
没想,她爹爹不是糊涂,不是不知,只是如那汉成帝待班婕妤,秋风悲画扇,故人心变罢了。
敛在衣袖的手攥了攥,沈南宝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那厢沈文倬却弯下腰作揖,“爹爹,我前日读书,尚有一句话不懂得。”
他突然的开口,让沈莳颇有些猝不及防,脸还板着,声气却已缓和了,“什么话?我虽不是两榜进士,但肚里还是撑着点文墨的,你且说说,我或可懂得。”
沈文倬应声,将腰弯得更低了,“是《大学》里的一句话,说得是‘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悖’。”
这话并不难,无非是上对下。
譬如上位的人尊敬老人,老百姓就会孝顺自己的父母,如此善行效仿,普天之下便是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