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像一枚炮弹一样从客堂里冲了出来,跑到黎明曜面前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咻”的一下就从黎明曜的视力范围内消失了。黎明曜慢半拍低下头去,就看到七巧用一块手帕子拼命地擦拭着那身衣服,一边擦一边急得叫:“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么好的衣服弄坏了,老爷不得打小姐一顿啊!”
黎明曜惊讶地看着七巧一边擦衣服一边擦眼泪,赶紧把她拉起来,说:“你急什么。你这样擦是擦不干净的,得送去浆洗才行。再有,爹爹不会为了这样一身衣服打我的。”七巧急得直跺脚,说:“怎么可能!这身衣服可是绸子的,连内衬都……”
黎明曜抓住她的胳膊摇了两下,迫使她安静下来,拉着她在石凳上坐下,握着她的手说:“我向你保证爹爹不会打我,你先安静下来。你外祖母教你的东西都忘了?”
听到黎明曜提起自己的外祖母,七巧慢慢安静了下来,但依然心疼地看着那身衣服。黎明曜放开她的手,安静地说:“既然想入宫,那就得了解宫里的规矩。要做事,必然要付出代价,一定范围内的代价,宫里的贵人是不会计较的。你要是这样锱铢必较,别说在我爹爹面前,就是我,也得教训你。要是换个贵人,嫌你下了她的面子,你一个小小侍女,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心里有数。”
七巧的理智一点一点回到她的脑子里,她也终于把眼睛从黎明曜那条花花绿绿的裙子上挪开了。七巧努力让自己适应着京城贵人的消费观,很艰难地阻止自己再去想那条裙子到底值几钱银子,够她们一家生活几天。她咽了咽口水,费力地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艰难地开口说:“小姐,阳大夫让我来回小姐,阳大江救回来了。”
黎明曜一喜,就要去看望阳大江,刚走两步就被七巧拦住了。她自己反应过来,就站在原地对七巧说:“请顾二伯来。”
话音刚落,顾二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姐不用担心。阳大江现在还不太能说话,但是已经活了。屋子里正乱着呢,阳大夫说他们一家人需要发散发散,这情绪憋在心里要憋出病来,也躲出来了。小姐这会子就别进去了。”
黎明曜点点头,在石凳上坐下,慢慢说:“活了就好。活了就好。”再看向里屋,门虚掩着,传出来一些细细的哭声。
黎明曜看了看顾二伯,又看了看顾二伯身后的阳大夫,再看了看七巧,愣了会神,才开口问道:“阳大江他……为什么啊?”顾二伯拍拍手,说:“嗨,还不是药费的问题。他自己算算,家里的钱只够抓一个人的药,他就想自己吊死了,把钱都留给儿子,让他养好身体。自己断了药,以后也是废人一个,与其拖累家人,还不如早点……自我了断,给家里省点麻烦。”
黎明曜叹道:“还是慢了一步,险些酿成惨祸。万幸,万幸,人救回来就好啊。”说着,背过身去撩起衣襟,从锦囊中捡出大一点的一块银子,递给顾二伯说:“二伯帮我看看,这块银子大概有多重。”顾二伯掂了掂,说:“没有三两,二两总是有的。”黎明曜点点头,又捡出两块差不多大小的银子,把三块银子都放到七巧手上,说:“来,现在你以我的侍女的名义,进去告诉阳大江他们,就说我的话,让他安心养病,不用担心钱的事,我肯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说完,在七巧的手掌上拍了拍,说:“这可是你作为侍女的第一个正式差使,就看你办的妥不妥当了。”
七巧看着手中这辈子都没拿过的这么多银子,抬眼又看了看黎明曜,发现黎明曜正微笑着看着她,禁不住脱口而出:“这些够一家几个月的嚼裹了,小姐真的要都给他们吗?”黎明曜笑着点了一下头,说:“他们为了我,才成了这样,我总要有点表示才行。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到时候官中的下来,大家都有的,他们一文钱都不会少的。”
七巧只觉得自己在做梦,手中的银子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耀花了她的眼,她不得不把银子紧紧攥住,硬质的触感提醒着她,要去做好自己的这趟差使。她这才慢慢转身,梦游一样地迈出步子,飘飘悠悠地向里屋走去。
黎明曜含笑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顾二伯,微笑着使了个眼色。顾二伯笑着一点头,悄没声息地跟了上去。
黎明曜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里屋,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转头,就对上了阳大夫半眯着,但是精光四射的眼睛。阳大夫看到黎明曜在看他,哈哈一笑,说:
“小姐好手段,老朽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