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那天，是华音阁在明郭城的首场演出。顾二伯早早就坐到了后台，和春娘一起坐镇。姑娘们也都妆扮妥当，一个个上台。

台下的观众那称得上一个人山人海，连过道里都加了坐。茶博士忙的满头冒汗，后厨三个大灶一齐烧火，风箱都能拉出火来了，热水却还是不够。顾二伯从临近的几个饭店里调了二十个炉子来，每个炉子上都坐了一个茶壶，安排所有空着的人都来扇风，勉强跟上了前面的热水供应。

台上的表演一场一场地在进行着，台下的欢呼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演出过半，春娘走进了黎明曜的小包房里，刚进来就抓过黎明曜面前的茶杯子一口喝干，毫无形象地瘫在后面的卧榻上，四仰八叉地喘气。

不知道是谁看到了春娘进了一间头等包房，一声吆喝，所有人都在往这里看。春娘骂了一声，只得起身，瞬间变了副脸孔，袅袅娜娜地走到栏杆前对大家挥手致意。不知道哪个眼尖的叫了一声：“那不是黎姑娘嘛吗？黎老将军的孙女也在这里！”

这下更热闹了，大家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了。台上的舞蹈固然精彩，但是黎将军的孙女也是很值得一看的。

更何况还是个气质出众的闺秀，不输台上的那些姑娘的。

最后，梅娘的出场，才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台上。黎明曜和春娘都松了一口气，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最后一场，梅娘盛装出场，说是要给辛夷表演当年窈娘的绝学——反弹琵琶。

梅娘要表演反弹琵琶的消息一早就在明郭城传开了，在座的有一半是冲着梅娘的反弹琵琶来的。看到梅娘上场了，辛夷站在黎明曜身后探头探脑的。黎明曜好笑地一推她，说：“往前站一点，站在我后面看得清什么啊。”辛夷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也就站在了栏杆旁边，仔细看梅娘表演。

梅娘一身的舞衣和墨玉常穿的款式差不多，露肤程度不高，但很显身材。只见梅娘围着一块织金面纱，手持一柄琵琶，踩着小碎步上场，先端好琵琶，做出标准的弹琵琶的动作，垂着的眼眸往上一挑，目光扫过全场，微微一笑，摄魂勾魄。台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随着音乐的开始，伎乐天重现人间。

那柄琵琶在梅娘手里变得分外灵活，怀抱竖弹、挥臂横弹、昂首斜弹、倾身倒弹、背后反弹，梅娘的舞姿随着节奏不断变换着，高高的发髻也随着她的舞动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梅娘身上的璎珞环佩都像有生命的一样，跟着梅娘欢快地舞动着，一丝不乱。整个人看着，就好像随时要飞天而去，脱离这纷乱的尘世，直奔西方极乐世界。

辛夷已经看呆了，她很难想象自己那个总是做着农活，一直身体不好，会对着庄子上的村妇们破口大骂的亲娘也能跳这样的舞蹈。当梅娘在台上像一朵莲花一样盛放的时候，辛夷泪流满面，颤抖着声音问黎明曜：

“我娘，也曾经这么美过吗？”

黎明曜微微一笑，说：“是啊，谁不曾年轻貌美过呢。”

一舞终了，台下掌声雷动，扔上台的赏物不计其数，像一场小雨一样，在舞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梅娘对这些赏物看也不看，优雅地行了一礼，轻泠泠地下了场，像一只美丽的迦陵频伽鸟，一舞惊艳，悄然退场。

台下，返场的呼声越来越高，眼看着就要把屋顶掀翻了，梅娘才施施然重新出现在了舞台上。她又上台两次，每次都跳了两个短舞，才再次下场。

春娘叹了口气，再安排了一些群舞上场，又已经临近子时了，人们才慢慢散去。黎明曜等楼下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带着怔愣愣的辛夷回到了客栈里。

回到客栈，黎明曜就发现赖星河的神情有些不对。她把星河叫过来，问他：“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赖星河咬了咬嘴唇，酝酿了好久，才说：“小姐还没走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来找顾二伯。顾二伯叫他杨大人，在外间接待了他。”

黎明曜点点头说：“他们认识的，有什么问题吗？”

赖星河抿了抿嘴，凑到黎明曜面前轻声说：“他身边的一个人，大概一个月前，来找过乔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