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在战场上冲杀的人,谁不是提着脑袋别在腰间,我们三千轻骑冲进定襄的时候,难道就一定能得胜吗?
我们能死,难道这些文官就不能死吗?
再不要说这些话了,擒杀颉利,报于陛下,这就是将帅所应该做的,至于代价,那不是我们所思考的。
不要说唐俭和洛玄云,就算是周郡王在颉利的营中,今日我也要冲进突厥的大营!”
李靖的声音响彻在营帐中,张公瑾和李绩都有些震惊,但两人都能够感受到李靖的那种坚定,没有人可以否定他的决策。
李靖的确是聪明,恰好说中了洛玄云心中所想。
洛玄夜对李靖的性格很清楚,知道他一定会趁着突厥不察的机会突袭,只有唐俭一个人蒙在鼓中,不知道李靖这个老六已经准备让他当诱饵。
“从大总管之令!”
军令如山,李靖身为大总管,他下达的命令,在战场上就是圣旨,张公瑾和李绩齐声道。
……
突厥牙帐之中,升起巨大的篝火,不仅仅是牙帐,其余军帐中同样如此,突厥的士卒们都在围着篝火取暖。
天空之上有片片的雪花落下,落在篝火上瞬间灭掉,在夜色中,扑簌扑簌的雪花,带着一种异样的美感,那些雪花落下,有一丝丝的冰凉。
唐俭是文化人,望着这些雪花,想要吟诗一首,但一想到这里也没人能应和他,于是闭上了嘴。
颉利可汗之所以这么放纵,自然不是因为相信大唐的信用,而是因为这天气,他不认为有人能够在这种天气中,行军还发动进攻,至于他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天气去征战的。
颉利可汗邀请洛玄云和唐俭加入围着篝火跳舞的活动。
跳舞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常见的娱乐活动,不是只有舞姬才会跳,就连朝廷高官也经常在朝廷上舞蹈。
李世民也经常和洛玄夜他们在太极殿中,跳战舞。
洛玄夜诚挚的称赞道:“可汗的舞姿,在突厥中,应当是最上流的,就算是放在大唐,也称得上豪迈之气纵横啊。”
雪越来越大,甚至升起了浓重的大雾,颉利下令诸军都回到营中,外面已经越来越寒冷,就连篝火都不能取暖,甚至有被雪盖灭的可能。
在风雪之间,有人数并不多的军队在冒着寒风和大雪行军,战马被包裹着马蹄,口中衔枚,数百先锋轻骑如同锋利的刀刃在草原上穿行,马匹疾驰之下,那本就凛冽至极的风雪,刮在脸上,就如同真正的刀子一样,疼的发寒。
为首的将领是苏定方,李靖很看好的一个将军,所以将先锋这件大事交给他。
苏定方率领着这两百人,一直冲到牙帐外几里才被放哨的斥候发现,但几里对骑兵来说,已经来不及了。
不说送回消息需要多久,就算是立刻就能够将消息传回去,仅仅将军令传遍数万人,需要的时间就非常多。
苏定方被发现之后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大声吼道:“大唐儿郎,突厥牙帐就在前面,跟我冲,活捉突厥颉利可汗!”
之前还因为担心被发现而有所收敛的大唐轻骑,几乎立刻爆发出了极致的速度,那些发现苏定方的突厥骑兵纷纷四散逃走,根本就不敢抵抗,苏定方长驱直入冲进了牙帐。
打仗,尤其是夜袭,不在于人数的多少,而在于是否能引起恐慌。
突厥人的纪律性本就差,现在又碰到李靖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兵,虽然为了长途奔袭选拔出来的时候轻骑,只传了一件轻甲,但和那些既没有上马,又没有拿武器,甚至还在睡梦中的突厥士卒比起来,全副武装的唐军简直就像是杀神一样。
突厥人一哄而散,苏定方直冲牙帐而去,一路从无数的营帐中穿行而过,就如同人走进草丛后,惊醒无数的虫子一样,突厥人乱哄哄的往四处逃。
颉利垂死梦中惊坐起,猛然发现俘虏将是他自己!
这种已经被直突牙帐的情况,该怎么办,是反抗吗?
错!
是直接跑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颉利安慰着自己,然后果断的带着卫队再次仓皇逃出,他和卫队的马匹都是最好的千里马,逃命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洛玄云和唐俭的营帐就在距离颉利不远处,他临跑路时想起二人又气又急,连忙让人去杀,洛玄云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一听到声音立刻就明白李靖果然是这么干了。
突厥军中已经是乱糟糟一片,他连忙将唐俭叫醒,只来得及说道:“鸿胪卿,李靖突袭了突厥大营,我们,你快走。”
说到半路,望着围上来的突厥人,他转而缓缓道:“看来是不容易走了,鸿胪卿,你自求多福,我要去追颉利可汗了。”
等到洛玄云将头盔戴在头上,唐俭这时才发现,洛玄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披了甲,虽然不是那种全身包裹的甲胄,但该防护的地方也都防护住了,至少不用担心一支暗箭射过来,就直接倒在地上毙命。
而唐俭自己,还是一套使臣的官服。
更坑的是,洛玄云骑着马一走,使团中有十个人立刻就跟着离开,使团中的人本来也不多,唐俭人都麻了,只能带着剩下的人,赶紧趁着混乱杀出一条血路,这些突厥人不可能一直都跟着他杀。
洛玄云一直都在观察着颉利可汗的动向,他就知道颉利一定会跑,他也知道李靖基本上不可能抓得住颉利,所以他才要留在牙帐内部,他身边的这十个人,每一个人都是真正的精锐,能在马上射箭,能使用马槊杀敌。
苏定方是先锋,李靖就率领着大军跟在他身后掩杀,两百人所造成的混乱,等到万人进场后,就完全控制局面。
“投降者免死!”
李靖实在是太激动了,纵然以他的沉稳也忍不住发抖,这一战是真正的击溃了冬突厥,这下颉利可汗的基本盘几乎被打空了,现在他如果逃往漠北的话,那就要考虑会不会被漠北的人杀掉。
而且就算是在突厥内部,突利可汗也不会放过他,两人之间的裂痕之深,仇恨之大,是远超突厥和大唐之间仇恨的。
……
颉利可汗一路逃,他心中的气愤简直难以述说,同样的错误,同样的战术,他竟然被打败了两次。
两次!
他真的要被气死,尤其是看到自己现在就像是一条狗一样的逃命,他甚至到了怀疑人生的地步,明明就在三年前,他还从唐朝耀武扬威般的勒索了大量的钱财。
明明就在十年前,他还对南国的那些割据诸侯,予取予夺,谁都要仰他的鼻息生存,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导致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现在大突厥一败涂地呢?
颉利不知道,他不可能从自己的身上找问题,他只会怨别人,比如背叛他的大将,比如不愿意臣服他的突利可汗,比如那些人,比如这些人。
就在这逃亡的一路上,还不断的有人投降唐朝,这让他更如同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