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起一些往事。
从前,容山隐没有门路搭上谢献。
他先结识了白清让。
即便白清让隐瞒了家世,但容山隐还是从给他送衣物箱笼的小厮口中打听到了他的家境。
容山隐先知道白清让是工部尚书白松之子,再和他辩论典章制度、大嵩律法。
容山隐写:治国安民,重在其心之仁。
他和白清让说,他是穷苦出身,他希望世上再无百姓忍饥挨饿,朱门再无冻死骨。
他有一腔抱负,要勤学苦读,早早出仕途,为黎民百姓谋福祉。
他说了好多话,但都是骗白清让的。
他早知少年人是世家子弟。
他要和他搞好关系。
容山隐在利用他。
看啊,他做事从来野心勃勃,从来卑劣不堪,从来道貌岸然。
所有人都看错容山隐了。
但,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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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杏花收拢花苞,缀于枝头。
天色昏昏,正是散宴的时候。
容山隐拿了竹骨伞,想带温月回家,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没她的消息。
还是沈明华看到这位眉眼冷峻、不怒自威的刑官兄长,小声说:“刚才阿月说要如厕,侍女领她去了后院……”
说完,容山隐的脸色铁青。
他险些忘了,温月哪里是那么乖巧的女孩,她机敏、聪慧,抓住机会便不会放手。她定是趁乱刺杀谢献去了!
这个傻子。
容山隐松开伞,冒雨拐进通往内院的月洞门。一到没人能看见的暗处,郎君凝气运功,身手敏捷地跃上墙檐,四处张望,犹如翱翔于天的苍鹰,寻找猎物。
天边雷电光华夺目,自苍色的山峦炸开,裂出无数条电龙。
容山隐浅色的衣袍全部被打湿成鸦青色,紧紧贴敷肩脊,连同长睫也沾满了雨露。但他没空管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他知道,如果再不出手,温月会死。
怎会有这么不服管教的妹妹?
“阿月,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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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山隐料想的不错,温月果然开始动手了。
如厕只是一个借口,温月要从侍女口中知道通往内院的路。
方才她听到了,谢献让容山隐上书房详谈,那么她只要摸进书房就行。
温月以一记手刀,劈晕了侍女,再抽出黑色巾帕蒙面,挡住眉眼。
她抽出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遥遥瞥见走出房门的谢献。
温月早就多方打听过谢献的容貌,眼前这个老者,便是她的杀父仇人无疑。
一瞬间,温月想起弟兄们的死,想起父亲温青的死,想起山寨熊熊燃烧怎么都熄不灭的大火。
她的怒火也在燃烧。
温月没有丝毫迟疑,她带了杀心,掌心运力,从天降落。伶仃胜雪的腕骨一凝,匕首便从指尖翻出,刀花利落,电光火石间挥向谢献的脖颈。
这一暗袭来势汹汹,锐不可当。
只要匕首触到谢献的颈肉,定能破肤入骨,斩下他的头颅!
可惜,温月轻敌了。
她竟没料到谢献也会武功。
老者利落地压腰后撤,明晃晃的一道白光从他面上划过,没有伤到分毫。
趁温月躬身袭来的一瞬间,谢献翻掌,朝温月的腰肢猛然拍去。这一记掌力带着雷霆万钧的杀势,即便温月机敏,一下子识破谢献的出招,她躲闪不及,还是被那股凛冽的内力损伤了心腑。
一口腥甜的血闷在喉咙,她强行咽下去。
温月忍痛,再次旋身飞踢,和谢献纠缠、厮杀,不死不休。
她好不容易得到这个能够杀害谢献的机会,她不服输、不认命、她不能这么没用。
“轰隆。”
大雨如注,天边粼粼白光,照亮温月饱满的眉骨。
谢献迅速后撤,与她拉开距离,青石地缝里积着一汪水,被灯火照得煌煌。
老者笑道:“你这一身招式,出自十八堂。我知道温青有个幸存于世的女儿,想必就是你了。”
温月没有作声。
她还要再出手,却没想到一只箭矢擦着她的颊侧飞过。尖锐的铁箭破空而至,割伤她的皮肉,牵带出一条红绸似的血丝。
不好,府上有擅武艺的暗卫助阵!
温月不能被逮住,她慌忙躲闪,身后,谢献紧追不舍。
谢献:“只要你告诉我,当初你父亲收留的那个男孩是谁?他去了哪里?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温月恍然大悟,谢献是想知道容山隐的下落。
可是,容山隐明明就待在谢献身边啊?
除非他隐姓埋名,没有暴露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