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易陪思出手,一道清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怎么,柳公子在天下脚下也敢这般猖狂?”
这声音像是寂静夜里瞬间炸开的烟花,易陪思猝然惊觉,大脑久久嗡了一声,思绪无限放大。
是他。
柳卿胥头也没回,一如既往地扬言:“你是谁啊,本公子的事也管?”
等他回头看见身端坐马背上一派威仪的江颀玉时,实在是惊住了,气势瞬间减下去,手忙脚乱行礼道:“承泽王。”
周围百姓听见动静,纷纷惊奇道:“承泽王回来了?!”
“是承泽王,承泽王回来了啊!”
众人目光齐齐汇集到这位身上,马背上的公子身姿挺拔,仪态高贵。
他眉眼生的温和撩人,墨青色的窄身锦衣衬得面容更加柔和,眼尾微微挑起,因为总是含笑,笑起来玉面含春,那笑容见了,就连冻了一个严寒的枯木也会为他重新冒出嫩芽。
这位是旦恒的承泽王,旦恒双赋之一。
另一赋,则是易陪思。
一月前江颀玉奉旨前往华枫,如今总算是回来了。
江颀玉凝视着柳卿胥,扳指一点点蹭着虎口,他谈吐温温和和,却仍然让柳卿胥额角沁出一层冷汗:“这天家,还是我们江家的天下,柳元庆侯爷兢兢业业、忠诚于朝廷,还是希望公子要以父亲为傲,建功立业,莫要失了风度,自落丑态。”
柳卿胥急忙抱拳道:“是是是,殿下说的都是!”
江颀玉没有惩罚人的习惯,他都是言语教化,以理服人,点到为止便可。
见他认错态度诚恳,江颀玉也放过了他,他轻拽缰绳,准备起身,目光一偏,隔着好几处人影,停在了在一旁的易陪思身上。
易陪思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心不由自主一颤,两个人好友多年,不能说是与伯牙钟子期一般心有灵犀,但也算知根知底,无话不谈。
易陪思揣着欣喜,江颀玉是不是认出他了?
不料江颀玉只是简简单单看了一眼,转头牵马就要走,易陪思瞬间神色失落,心中长叹息,原来并没有认出呢。
谁知这时候柳卿胥立刻变脸了,说了一句不好听的,让江颀玉听见了。
江颀玉突然的转身,也让宫门侍卫们一惊。
“你刚刚说我是仗势欺人?”
说完,江颀玉笑了笑,这个笑容就像是还未开化时的春,看似阳光明媚,实际却到处都是冷的,笑容挂在脸上虽说温和,却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寒意。
易陪思太熟悉了,那时他们与周边小国作战,敌国将领死前痛骂旦恒不久之后也会灭国,江颀玉定会下入地狱不得好死。
江颀玉气都没气,剑一挑就让敌将的头颅滚了下来,那时候,江颀玉脸上就挂着这个笑容。
虽说一提到承泽王,大家就会想到温和谦逊的翩翩公子,无数闺中姑娘心仪的如意郎君,但作为昔日的好友,易陪思得实话实说一句,他是性子温和,但真生气起来,有些骇人。
这也不能怪他。
在外出征那一年,江颀玉中了诛心咒,命是保住了,但落下的病根一辈子都不会好。
从那以后,江颀玉就时时刻刻需要注意自己的情绪,一旦心气过于激动,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动怒都算是轻的,严重了,凭江颀玉的本事,血流漂橹都不在话下。
杀柳卿胥就跟杀一只小绵羊一样简单,这可不太妙……易陪思担心柳卿胥的小命。
江颀玉一掌落下,柳卿胥在地上滚了几圈口喷鲜血。
看着江颀玉狠毒的眼神和想再来一掌的动作,易陪思知道江颀玉是下了杀心。
柳卿胥再不是东西,也是荆南侯的儿子,如果死了,实在是不好交代,侯爷势力强大,以后对江颀玉也是不利。
江颀玉不是仗着皇权胡作非为的顽固子弟,更没理由随意处死一位百姓,这对他的风评和名誉都有很大影响。
易陪思来不及多想,冲过去拦在柳卿胥面前,站在江颀玉对面,因江颀玉在马上,高出那么一截,易陪思于是仰起头,直视着他。
承泽王江颀玉骁勇善战,扬名天下,更是一位贵不可言的皇族。
对于皇族,百姓大臣都心中惧怕,甚至不敢与那些皇族们对视。
而现在,在旁人眼里,易陪思面对着江颀玉却能沉着冷静,坦荡荡的与他面对面,属实是令人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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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字一句道:“王爷息怒,今日之事不该如此严重。”
他看似冷静,背后实实在在地捏了一把汗。
易陪思有胆冲出来,敢说这句话,不是因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而是他有办法平静住江颀玉的情绪。
不然给他十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江颀玉如果没有失去理智,是不会随便杀死一个人的,现在虽小有失去理智,但这种程度……还好还好,可以解决,易陪思手已在袖中画好一道清心符,化成一阵烟飘向江颀玉。
他继续劝说:“王爷今日进宫,是有要事要去商议吧?不要让陛下久等了,柳二公子自然有侯爷处置,还请王爷宽宏大量,饶了公子吧。”
符咒发光,清心符开始奏效。
江颀玉眸光一顿,恢复了一半冷静。
他目光久久停留,记住眼前人的容貌,又留意了一眼柳卿胥,是警告,没肯多停留,转身骑马走了。
江颀玉走后,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逐渐散开,柳卿胥一把扑在易陪思身上紧紧抱着他的腰,险些将易陪思扑倒,对方痛哭流涕,感动万千:“你简直就是我的恩人啊,你叫什么?你能让承泽王息怒,太厉害了!”
方才那个场面,说是一点都不害怕是假的,江颀玉要是一个动怒杀了他不是没可能,好险,颀玉还有理性,易陪思甩了甩手,擦掉额角一滴冷汗。
“没事,柳二公子以后别再这样了。”易陪思道。
柳卿胥拼命点头:“嗯嗯,我肯定不会了。”
发现柳卿胥还死死抱着他,易陪思有些别扭,他动动肩膀让柳卿胥松手,柳卿胥偏不肯松,硬要拉他回府做客。
盛情难却之下,易陪思被柳卿胥热情地欢迎到了侯爷府,柳卿胥似乎是担忧他跑,寸步不离,手指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袖,易陪思身上的这套衣服是霜引为他新做的,没穿多久呢,他看着已经拽出褶皱的袖口,心疼坏了。
“好了,我不走,你松开吧。”易陪思叹息道。
柳卿胥嘿嘿一笑,松开爪子,兴高采烈道:“小兄弟,我爹一会就回来了,你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吧,你刚刚说过了,说到做到,可不能跑啊。”
易陪思短促地嗯了一声,想到一会还要和侯爷吃饭,还是荆南侯,就觉得头疼。
他自然是认识荆南侯的。
以前呢,易陪思在旦恒地位是很高,但高也比不过像亲王和侯爷等忠心耿耿的两代元老,那些老臣一生南征北战、赤胆忠心、眼光高的很,嫌易陪思年轻思虑不周,就算先帝封他为翼轸君,他们也没有把易陪思太放在眼里。
易陪思还记得刚来旦恒时在朝廷上被几位老臣当面指出过于年轻,资历过浅,无法担任太子太师,荆南侯就是其中之一,当时说的易陪思是整个人无地自容,头都要埋进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