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皇帝于宣仪殿设夜宴,庆祝岐王南下圆满归来,宴上群臣道贺,岐王一一作了回应,他虽只身赴宴,大家却都心照不宣,没有提及岐王妃,就连皇上也不曾过问,倒合了他的心意。
宴正酣,满座觥筹交错,席间有女忽而起身献艺,臣工大多携了家眷,其中自有适婚儿女,此次献艺的女子,却只身一人,坐于刘后下首,位仅次于各公主,身份便不难猜。果然,只见此女款款行至殿中,一袭耦合色窄臂大袖长裙,衬得身姿窈窕修长,薄纱遮面,露了双灵动慧黠的眸子,那女子开口,声若出谷黄莺般清悦动听,满殿皆静,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她,听道
“小女刘令晗愿献一曲,恭贺岐王殿下凯旋。”
她这凯旋二字却用的妙,护川之战大胜称的上凯旋。
天启帝欣悦应允,有宫人抱着琵琶矮凳上来,刘令晗朝魏镜望了眼,得到回视后微躬身算是见礼。
魏镜持着酒杯,漫不经心收回目光,心下冷笑。
殿中静了一晌,不一会儿拨弦之音响起,那声音初时低沉发闷,显得有些紧绷,如临大敌之境,持续稍刻,忽而弦音拔高,节奏紧密,似若千军蓄势待发,渐渐弦声愈发急促,音时高时低,诡谲多变,暗藏杀机。众人仿佛身临疆场,正与那敌军厮杀。这样气势逼人别具一格的乐曲他们此前还从未听过,一时看向弹奏者的目光含了惊艳赞叹之意,连皇帝都沉浸其中,握着杯忘记饮酒。
魏镜本不以为然,待听了少焉,神情微变,若有所思地望向殿中女子。
别人或许不识,但他却知道,这是前朝大家叶卿依的遗作,而她生平只收了一位徒弟,便是如今常被召入宫中献乐的圣手梅画尘,这梅画尘心性孤傲,好乐成痴,除了圣命,平日里只在乐署,不常与人来往,也不曾听闻收过生徒。
这女子倒有几分本事。
魏镜默默看了会儿,刘令晗感觉到了他的注视,轻纱下唇微扬,手下却不停,正弹到高潮处,声音高亢激昂,气势恢宏,恰似将军凯旋归来,意气风发,让人心胸为之震撼。
一曲毕满殿称赞,天启帝更是从座上站起,带头鼓掌颂道
“此曲绝妙,叫人身临其境,其之意气,壮烈豪迈,其之锐气,勇不可当,汝之心胸比于男儿也是不差。”
天启帝说着倏然转向魏镜,笑问
“镜儿觉得如何?”
魏镜回神,站了起来,抬手道
“儿臣所感便如父皇所言,是为绝妙之曲。”
他的神情平和,诚恳评价的口吻,此外,便无其他情感。
天启帝点头,目光回到刘令晗身上,温和地说
“你弹的很好,朕与岐王都十分欢喜,朕要赏你,朱承德”
“奴在。”
“把朕的那颗夜明珠给刘姑娘送去。”
“是。”
刘令晗躬身谢礼
“臣女谢过陛下,”
她略一顿,往魏镜那边侧了下,接道
“岐王。”
刘麟在座上将一切看在眼里,魏镜那毫不在意的态度让她不免恼火,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发作分毫,只捏着酒杯饮了一口酒。
宴会继续进行着,魏镜想着心事心不在焉的吃酒,偶尔回应一两句,直到戌时,酒宴才止,人们陆续散去,魏镜坐了一会儿也跟着起身正要离去,朱承德从身后追来,对他道
“岐王留步,陛下请您去长德殿叙话。”
……
殿内只上了几许灯,不如宴上那般通明,魏镜跟在朱承德身后,寝房门开着,皇帝正在宫人伺候下换上常服,魏镜等在一边,朱承德进去通传了一声,出来后领着魏镜去了偏殿,里头点了香,摆了一应茶具。
“殿下且在此坐下稍待片刻。”
魏镜应着并没有立刻坐过去,他垂身站在茶案边静候。朱承德见状没多说什么躬着身子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天启帝走了进来,他走到魏镜对面,脸上挂着慈和的笑,示意道
“来了,坐吧。”
魏镜等他入了坐,才不紧不慢在他对面坐下。
天启帝一边为他斟茶一边用话家常的口吻道
“修整了两日,感觉怎么样?”
“儿臣已缓过神来了,明日可照常当值。”
天启帝点头回应,将茶杯递给他,魏镜恭敬接过。
“三媳妇身子还没好么?皇后送去的药没用上?”
“本是快好了,昨夜落雨又受了点凉,今日忽又起了烧,正躺着,儿臣便没让她来,以免过了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