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破冰(三)

闻昭 成田 5940 字 1个月前

何以绝世,是谓二人自行取的名儿。

魏书悦站在门口,不咸不淡地看着,心中计较:奈何她底子不好,饶是如此,也难掩眉间英气。

走过去,五指捏着闻昭的下巴仔细端详一会儿,忽而转头,对玉儿呼道

“绞绳、香粉!”

几人愣怔,玉儿匆匆取来两根细麻绳和一个胭脂盒,魏书悦拈起细绳绞在一起,闻昭疑惑地看着她,只听其肃然命令

“按住她的手脚。”

四人上前,将闻昭固定在斜塌上,魏书悦扯来娟帕盖住闻昭眉毛以下部位,沾了香粉在其眉骨处。而后,在一声惊呼中,左手拉住绳中间,绳两端系于右手食指与拇指上,快速动作起来。

疼痛使闻昭酒醒大半,挣扎间,不消半刻,魏书悦拂净眉间毛屑,拿下绣帕,走到梳妆台前取来石黛,用小指轻沾,附于闻昭眉头,徐徐勾勒,远山引出,收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佳作,一切都是按照那个人欢喜的模样。

魏书悦拍拍闻昭

“好了!”

四人放手,闻昭坐起,一阵恍惚,看向魏书悦,心中涌出一股怪异感

“你要干嘛?”

魏书悦擦干净手,拉着闻昭往外走,动作迅猛,不可谓不雷厉风行。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深感不安,匆匆跟了上去。

魏书悦疾步绕过游廊庭院,气势汹汹

“今天,我们就挫挫那两狐媚子锐气,好让她们认清,谁才是这岐王府的女主人!”

心中怪异感更盛,闻昭不明白,为什么她比自己还要气愤许多。

愣怔际,人已被带到清心阁院门前,遥遥望去,楼宇内,公子黑袍裹身,玉冠束发,手执白子,正与一青衣女子对弈。

兽形铜香炉内,云烟渺渺,一雪衫女子跪坐棋桌后,素手极快极灵巧地拨弄银拨银弦,女子眉目清致,神思陶醉,仿若一副仕女画。

闻昭眨了眨眼,一时间竟不知里边是人是仙,身侧少女目光如炬,冷嗤

“好一个才子佳人!神仙眷侣!”

闻昭手扶着青石门,天空依旧昏昏沉沉,大雪飞扬,碎屑一般落在她身上,有几片停留在了那精心妆扮了的别致的眉稍。

闻昭不觉打了个寒颤,自己可真是作死!这么冷的天哟,穿什么春衫!

察觉到门外动静,魏镜心有所感,侧头看去,哑然。

女人红裙曳地,皓腕微抬,往上,酥胸如雪,玉颈颀秀,没来由让他想到写庒姜的那些诗句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女人眉目淡淡,两颊微红,额间一点如血。虽不是世人所喜的容貌,但当她抬腿的一瞬,魏镜一滞,垂眸落子,“噔”的声响回荡心间。

若干年后,他身陷囹圄,一心求死,却因着这抹艳色生出留恋。

红绸闪动,闻昭不疾不徐地来到阁内,魏书悦与她并肩,扫视在坐几人,走到魏镜跟前,撅嘴

“三哥,你好不道义!我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找你玩儿,你却宁肯躲在这里逍遥,也不招待我。”

魏镜收掉最后一子,声色淡淡

“你输了。”

琴音戛然而止,卿卿对着魏镜抬手比划,裘湘儿放下琴拨站起出声解释

“卿卿说王爷才智过人,她所不及。”

魏镜笑笑,转头看着魏书悦,端详片刻,眸光一闪,开口却叫闻昭惊讶

“书格,有你嫂嫂在,本王自是安心。”

闻昭嚯地转头

“你——”

魏书格理直气壮

“我也没说我是那丫头,是你们自己认错人的。”

心底的那股怪异感消除,闻昭扯唇,未作计较。

魏镜命人收拾残局,谭齐自门外进入,看看众人,转向魏镜,抬手

“爷,许将军求见。”

魏镜一怔,许奕?他来做什么?

“可有说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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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齐瞟了眼闻昭,小心道

“许将军说曾与王妃有约,今而前来履诺。”

魏镜看着身侧人,若有所悟,忽而记起签契之时她夸赞过许奕,原来不是说笑。

此番盛装,是为见心慕之人?

闻昭一头雾水,什么约定?她怎么不记得。

闻昭立在那儿想了许久想不出所以然。

魏镜睨了她一眼,淡声

“走吧。”

黑袍闪过,闻昭瞪着那背影好一会儿才大步走去……

许奕坐在前厅客椅上,有侍女为他倾茶,面露怯色。

闻昭二人到时,许奕眉眼含笑,正与那侍女说着什么,侍女嫣然垂首,满面娇羞。

见王爷和王妃过来,侍女退到一边,神态庄重,全然没有适才的轻浮。

许奕放下茶盏站起,躬身

“王爷,”

瞟了眼闻昭,一怔,黑目闪烁着笑意

“王妃。”

魏镜点头,入座,与他寒暄

闻昭准备跟过去,临了,眼尖,见地上,距许奕座位不远躺着一块绣帕,心知定是刚才那丫鬟落下的,不动声色,弯腰欲拾起,手还未触及帕子,一双金边黑靴出现在视野中。

闻昭仰头,魏镜面无表情,俯视她,眸底映着一片春光,女人两魇娇红,眼中带着茫然,竟有几分媚态。

魏镜俯身,替她拾起帕子,闻昭收回手,若无其事站起,许奕坐在他们身后,看着茶盏只当不知事由。

魏镜走到那侍女身前,将绣帕递给她,侍女满面通红,颤抖接过,因为紧张,不小心碰上魏镜冰冷的手指,侍女一激动,脸红得快要滴出血了。

魏镜收回手,盯着那根手指,凉凉说了句话,瞬间将那水润的红柿子变成干糙的白面馍馍。

只听他不徐不急

“自己的东西,一定要收好。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幸运能拿的回了。”

侍女一哆嗦,生生跪下,两眼泪汪汪,哭着求饶

“王爷饶命,奴知错了。”

魏镜转身抽走闻昭腰间的帕子,擦拭刚刚被碰触的手指,信步回到位置上,对许奕歉意一笑

“许将军见笑了。”

闻昭看着座上的男人,皱眉,原来他是这般对待入不得他眼的女子,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她于他,算不得入眼也不能说误眼,只是刚好需要而已。

许奕看着那惊惶的婢女,露出怜惜的神态

“王爷未免太苛刻,下官以为她并非有意,无心之失。”

闻昭对那侍女轻声

“起来吧,你先下去。”

“是。”

门外几个候侍的把头埋的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

魏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闻昭返身看着许奕,问他

“将军找我,可有何事?”

许奕这才记起正事,从怀中拿出两本册子,递给闻昭,闻昭接过,拿在手里,只见一本写着《几幽剑谱》另一本写着《元狆君后传》。

闻昭大喜过望,抱着书,眼中似有万丈金光,晃的魏镜脑仁疼。女人惊喜地连连称谢

“许将军你可真是厉害!那些女子果真没有白仰慕你!上次我只是随口一提,未成想你倒记得!还特地送过来,真是太谢谢您了!”

连敬称都蹦出来了,可见她有多激动。

许奕被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有些坐不住,谦虚回应

“哪里哪里,区区小事,既然许诺于人,定当全力办到。说来也拖了这么久,心下有愧,若不是明日便要出发,想必还得过些时候才能记起。”

闻昭一愣

“将军可是要出远门?”

魏镜同样看着许奕,自己这几日被迫休假,对朝中事并不太关注。

许奕笑了笑,点头

“正是,岭南部族蠢蠢欲动,边境不太太平。陛下命下官前去操兵,震慑夷人。”

“原是这般,想必此行路途遥远,将军乃栋梁之才,还需多多保重。”

许奕抬手

“多谢王妃挂心。”

魏镜冷眼看着二人你来我往,曲起手指,端起茶杯,啜了口清茶,片刻,皱眉,唔,真苦。

许奕见时候不早,提出辞行,魏镜点头

“许将军慢走。”

而后吩咐谭齐送客,看着许奕的背影,闻昭抱紧手里的书,低低地叹了口气,魏镜冷睨她一眼,嘲讽

“怎么,舍不得?”

闻昭给了他一个白眼

“是又如何?”

魏镜一哽,不意她会如此坦然承认,想说什么,最后淡淡扯唇,不置一词……

晌午刚过,朱承德的徒弟小六子便过来传消息,说是皇帝在百花宫设夜宴,邀群臣前往为许将军践行。

侍女来叫闻昭的时候闻昭正准备卸下妆容小憩一会儿,听到消息,不得不把祁姝小兰叫来,重新拾缀一番,小兰为她绾了个飞云髻,祁姝按照魏书格之前的手法给她上了淡妆,又挑了一套庄重的宫服让她换上。

半个时辰后,闻昭上了马车,魏镜坐在软垫上,手里执了本竹简,闻昭进来时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闻昭撇唇,找距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摸出怀中的《元狆君后传》看了起来,魏镜却放下竹简,闭目养神,又半个时辰后,闻昭已将书翻至三分之一,马车已经驶至皇城脚下,车夫拿出令牌,近卫军放行。

闻昭掀开窗帘,袁嬷嬷立即瞪眼过来,闻昭瞪回去,放下帘子,看着闭目养神的人,咬牙,对着他的脸挥舞拳头,要不是他让两婆子取代祁姝她们,她也不至于心里这么堵!

魏镜嚯然睁开眼,见闻昭小动作,面上不显什么,唇弯却微微翘起。

闻昭尴尬放下手,别开眼,低头,继续看手中的书。

马车停在了百花宫门口,闻昭先跳下来,手里拿着本书,打了个哈欠。

魏冀梁正好站在他们车前列,见此,笑了笑。

郭兰英暼了他一眼,粗声

“你笑什么呢,相公?”

魏冀梁收回目光,淡应

“没什么。”

魏镜下马,闻昭随他跟在魏冀梁夫妇身后。

及至百花宫内,闻昭拿出帕子,捂着鼻子,魏镜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百花宫有座景阑殿,规模同宣仪殿差不多,只是布置要比宣仪殿雅致,殿内极宽敞的院落入眼便是红梅绰绰,灼灼耀目。

今年梅花较往年开得早,长势也比往年好很多,钦天台说这是吉兆,天启帝喜之,因而命人栽满整个院子。

闻昭突然记起家中那颗孤零零的白梅树,不知是否也开出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