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镜看着窗外盆景出神,那夜女人的话犹言在耳
“阿奴,血书赠汝,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主归主,仆是仆。生死不相干!”
生死不相干!
好一个生死不相干!原来不是遗忘,亦不曾遗忘,只是不得不忘!
于飞敲响房门
“爷,湘儿小姐来了。”
魏镜回神,拂下胸中异样
“进来。”
福佳同踏进房中,抬手
“王爷,您找我?”
魏镜转身,淡声
“嗯,随我过来。”
来到楼上,凭栏而立,福佳同与他比肩,望着远处,等待魏镜开口
“跟我讲讲那匕首吧。”
横眉微挑,福佳同诧异
“你上次——”
陡然顿住,悻悻然闭嘴,徐徐说道
“那日我拿了图纸,仔细研看,才发现其造构不同一般,就色泽而言,锻炼此器所用钢材不似寻常,我又找出祖父留下的遗录,找到所有有关钢材的记录。像这般成色的定是经过反复加热、多次锻打,最终淬火而成,利刃定是韧性十足,技艺要求之高非贵氏而不可得。”
非贵氏而不可得。
魏镜在心中琢磨这几字,陡然问
“上次,你同我说,那日起夜,见那人盗走图纸后,又有两人出现?”
福佳同低头,看着站在院中同谭齐说话的女子,心口微微一紧,急切应承
“没错,那两人不是奔着图纸,而是来杀我的。图纸被盗我本欲追,可那人蒙着面,我一推门他便闪身而去,似若飞燕,不过顷刻,无影无踪,仿若一切只是幻影。我恍惚朝寝房走去,却听卧间一阵稀里哗啦声,心下骇然,及至门下,便听得一男音道
‘不在房中,定是起夜去了!’
另一人低声
‘贵人有言,宁杀不放过。吾等需速战速决。’
登时我吓得逃窜,却不敢发声,若非亡父有先见之明,于后院枯井挖道,我何有今时?”
女子巧笑嫣然,刺痛福佳同的眼,手紧附着栏杆,表情微妙。
魏镜只睨了眼楼下俩人,继而问
“可曾听岔?”
福佳同转过脸,神色严谨
“未曾,所言句句属实。”
魏镜了然,只是不明,那人为何始终抓住此案不放?可他却无从下手,此事竟比他先前预料要难办得多。看着昭昭天幕,日上中天,正是阳气最盛之时,魏镜却觉周身寒意切切,抚向心口,血书一瞬间又滚烫了周遭,心却是如遇霜风冻雪,都说为人子女,自入世,皆是同父母索债的,可他却像欠债的,大抵前生作孽,今世便有永远还不尽的债……
仲春二月,停歇许久的大雪又忽然而至,像是惊喜了谁,又惊吓了谁。
闻昭推开窗门,何其相似之景,只是那时她未作人妇,院中取代光着枝桠顶天立地的梧桐树的是那孑孑而立的梅树。
恍然间,竟陡生物是人非之感。
闻昭无精打采地趴在窗台上,看着祁姝小兰珠儿玉儿她们堆着雪狮子。
正出神,忽而响起淙淙声,是谁拨动了琴弦?
不过片刻,嘈嘈切切,金戈铁马自清泉水流中引出,振奋了大雪中几人心神。
祁姝停下动作,不觉皱眉,婢子们凝神,细细倾听,而后撇唇,这不要脸的妖媚浪儿,仗着几分技艺,竟痴占王爷数日!厚脸皮子,尽是乱男儿心志之流,王妃怎可敌得过哟!
祁姝入得房内,“啪”的一声将窗户统统合上,而后走到门边又将门也一并关上,房里立时暗了几分,那声音也弱了下去。闻昭诧异地看了祁姝一眼,收回神思
“这么暗,可叫我如何读这话本子?”
谁知这句话像是触动什么机关,那丫头却是冷然
“也就小姐你心大,再这么下去,可不知您还能否住在这儿!”
心知她在气什么,闻昭扔掉手里的书册,无甚在意
“不能就不能,大不了我写和离书,回我爹那儿呗。谁稀的罕住这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祁姝一哽,不敢再往下说了,瞧了瞧她的脸色,毫无波澜,心里悲凉:想当初听说二人一见倾心,海誓山盟,如今却——唉,都是年少意气,好好的一段姻缘!
就在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法子,门被敲响,小兰笑问
“你们猜猜谁来了?”
祁姝心下一喜,以为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却见小兰探进一个脑袋,眉目弯弯。
祁姝朝她身后看去,疑惑
“爷他人呢?”
小兰笑凝结在嘴边,门侧,一个人蹦出来
“哈哈没想到是我吧。”
“八公主。”
魏书悦手里提着一小坛酒走进房里,祁姝大失所望,将门彻底打开,魔音入耳,好不烦躁!
魏书悦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儿,皱眉,走到闻昭身边,小声
“她怎么了?”
闻昭抱着瓷坛,懒散回她
“别理她,你怎么来了?”
听她问,魏书悦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佯装气道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那——也不会被罚半个月禁足!”
闻言,闻昭悻悻看向她,聊表歉意
“额,上次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急着找你那该死的三哥,我才不会抛弃你哩!”
魏书悦挑眉
“说到三哥,我倒想问问,你俩咋回事?都怄半个多月了还没和好?”
闻昭转过身,将瓷坛抱到一边,答非所问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魏书悦将手里的东西提上来,放在桌面,得意
“喏,这可是好酒,据说是专门用来招待外来使臣的。”
闻昭下意识接道
“就是上次你和魏荆扬偷偷喝醉了闯祸的那个?”
魏书悦呆住,迟疑了一下,惊讶
“谁告诉你的?”
闻昭怔然,扯唇未答她,魏书悦拔开坛塞,犹豫片刻,愤愤
“魏荆扬那家伙,自己也出了糗,怎么好向你说!”
闻昭……
默默拿起酒杯给自己满上,喝了一口。
魏书悦见状,也赶紧给自己倒上,二人推杯换盏,靡靡之音入耳,倒也应景。
三杯两盏下肚,魏书悦忽然扯着闻昭道
“你可知父皇这几日特意不让三哥入朝是为何?”
闻昭尚有一丝清明,举着杯子,喟叹
“好酒!好酒!”
已然将腿伤抛之脑后。
魏书悦颤抖地伸出手,摇晃着趴过去,点着她的脑袋,骂她
“你个傻心眼儿的!有这种机会还跟他晾着!要我,早就扑过去,不是说女追男隔重纱嘛!你可真不入流,尽给我们女儿家的丢脸!”
闻昭仰头,将杯中酒悉数倒入口中,吞入腹下,只消片刻,杯空酒尽,闻昭皱眉,喝得不甚畅快,根本未将魏书悦的话置于心上。
魏书悦打了一个酒嗝,味儿醇厚,直叫几步开外的祁姝小兰皱眉,所见便是她们的两位小祖宗争抢这酒坛,你来我往,直接用那小酒坛子替换了玉杯,未几,那坛子便被洗劫一空。
闻昭撑着脑袋目光迷离地看着一只腿站在榻上仰头张着血盆大口,吸溜最后一滴琼浆的公主殿下。
“啪”的一声巨响,祁姝俩人吓了一跳,眉峰皱成小山丘,看着全然胡闹的少女:魏书悦负气般指着碎酒坛
“该死!不中用的东西!我把他让给你,你却不好好珍惜!”
骂了还不解气,抬腿作势要踩踏,闻昭尚存一丝理智,伸手拉住她,慢吞吞地捋直舌头
“对这废物发痨子脾气,看看我,新做的衣裳。”
魏书悦果真停下动作,木讷回头,眨眨眼,含糊道
“看什么?”
祁姝小兰紧张地跟着看去,却见闻昭突然解开外袍,转了一圈
“好看嘛?”
画面太刺激,祁姝小兰瞪圆了眼,嘴巴张成一个噢字。
魏书悦摸摸脸,撑着下巴,上下看了她一眼,皱眉,不满
“呸!丑死了!”
翻了个白眼,转身嘟囔
“我去给你找件好看的来。”
闻昭扯开中衣领子,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祁姝见状,低呼大事不妙,赶紧迎上去,想要阻止她,闻昭傲娇地拍开她的爪子,埋怨
“走开!热死姑奶奶了!我要泡水!”
那边小兰极力拉着魏书悦,不让她胡闹,魏书悦愤愤推开她,呵斥
“哪里来的婢子,恁地不识抬举!去,把,把里边最好看的衣服给本公主找出来!”
魏书悦扶着衣柜,指着门,小兰头痛抚额,打开衣柜
“您要什么样式的?”
魏书悦一把推开她,把头钻入柜中,翻找起来。
祁姝抓住闻昭的手,却见她将衣物除的七七八八,正欲解开中衣束带,祁姝已然敌不过闻昭大力,放开手一跺脚,急急忙忙跑到门前把门关上,屋内短暂黑暗过后,烛光亮起,俩人精疲力尽地看着魏书悦拿着一套石榴色春衫连拉带扯地将闻昭拖进屏风内,口中骂骂咧咧
“改改你的穿着,好叫那狐媚子见识见识!这几日朝中流言满天飞,三哥胡闹,你也跟着,父皇对他益发不满,倒不知得意了几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刻钟后,闻昭稀里糊涂地被人推了出来,魏书悦得意摸着下巴,阴恻恻地笑着
“善矣善矣!妙哉妙哉!”
说完抬步将门推开,室内登时明亮,门外大雪皑皑,珠儿玉儿看着陡然出现的人影,震惊咋舌
平日里令她们望而生畏的王妃娘娘披头散发,一袭红衫明艳,长裙及地,榴花遍染,广袖蹁跹,裙腰高束,配上那面容,真真好不骇人!
登时,抚胸,惊呼
“王妃,您怎——”
话未问出,公主大人冷脸,怒声命令
“看什么看!还不给夫人上妆!今日,本公主便打一场胜仗给你们看!”
那气势,好似一个即将出征的将军,指挥手下千军万马,而将军两魇酡红,目光虚浮。
珠儿玉儿诺诺点头,行至闻昭身旁,将她带往镜前,依着她的着装为她拾缀,祁姝两人看着,似明白了什么,诡异地瞟了眼倚着门,眯眼似听着靡音的公主。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珠儿玉儿在魏书悦的催促下凭借多年的经验和天生的手巧,硬生生给逼出一副绝世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