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党、旧党的儒生,依旧会在这里,将狗脑子打出来。
不过,赵煦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因为在他的眼中,无论是新学还是旧学。
很快,就会随着时代的发展,变成新的旧党。
那些跟不上时代脚步的人,就会和庆历兴学运动之前的那些儒生一样,被时代所抛弃。
“当年范文正公与欧阳文忠公,倡导古文,振兴学校,乃为天下选才,为国家养士!”赵煦走到那株足足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树下,然后回头,看向他面前的这些太学官吏,缓缓说道:“所以,范文正公先后举泰山先生与安定先生入京,主持太学,革除旧弊,使天下文风焕然一新!”
“于是,在太学之外,建武学,为国家选将,立律学,为国家养刑名之才,又建算学,以广术算之道!”
“但今之太学,奈何只读经义?”
“太学生不读兵书,何以出将入相?”
“不读律书,如何审案断案?”
“不学术算之道,何以知钱谷?”
“此朕之所不取,也非当年范文正公、欧阳文忠公之意,更非泰山、安定二先生之愿!”
赵煦图穷匕见,直接将范仲淹、欧阳修还有孙复、胡瑗的大旗竖起来。
陆佃等人,慌忙下拜,顿首道:“陛下德音教诲,臣等谨遵。”
赵煦所言的每一句话,都是站在政治正确高地上所说。
便是这太学中最稳固的老学究也挑不出错。
因为当年,范仲淹、欧阳修发动的古文复兴运动和庆历兴学运动的最终追求,就是要培养出一批新的士大夫。
让这些人来,改变大宋,中兴大宋。
这就是古文复兴运动和庆历兴学运动的目的。
而孙复、胡瑗先后入主太学,并将太学建设成大宋最高学府,则宣告着古文复兴运动的阶段性胜利。
要知道,在入京前,孙复和胡瑗都是什么人?
他们是南京应天书院的老师。
而南京应天书院,当时虽已是应天府府学。
但其跟脚,却是大中祥符年间,睢阳先生戚文同在富商曹诚资助下所创办的私学。
至景佑年间,应天书院才在晏殊的支持和推动下正式入编,成为应天府府学。
换而言之,孙复与胡瑗,先后入主太学,并将太学变成大宋最高学府的事情,就相当于在现代有个民办三本大学的校长,带着一帮支持者,来到帝都将一所初创的公立大学经营成超过清华北大的第一大学。
然后这个校长还直接把办公室搬进教育部大楼,堂而皇之的开始制定全国高考的卷子。
对大宋来说,这颠覆性的历史转折。
自孙复、胡瑗之后,汉唐旧儒的经义注疏,彻底被扫进历史垃圾堆。
连科举考试,都不再考那些东西了。
这就是赵煦要来太学,而且特意来锡庆院的原因。
他是来寻根的。
寻找庆历新政的根,寻找熙宁变法的根。
同时,赵煦也是来发声的。
将他的声音,说给那些聪明人,那些能嗅到时代风云机遇的人。
……
半个时辰后,赵煦走出锡庆院。
“乐正!”赵煦在走出锡庆院的门口时,忽然看向那个跟在陆佃身后的黄隐。
黄隐闻言,立刻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前些日子,西京国子监有司曾上书,言西京国子学,自文太师、司马温公等相继入京后,日渐凋敝,国子学诸生日益懒散,学风涣散!”
“朕心甚忧!”
“卿是司马温公所欣赏,并向朕举荐的清正廉明之士!”
“未知爱卿可愿去西京国子学,待朕执教,以兴盛西京学风,以继司马温公之教?”
黄隐愣住了。
他咽了咽口水,正想着如何婉拒。
赵煦却看着他,叹道:“难道乐正不愿意?”
“司马温公可是一再向朕保举过爱卿的啊!”
无数眼睛,立刻聚焦在黄隐身上。
黄隐没有办法。
他在一开始,就是以司马光最坚定支持者和仰慕者的身份出现在大宋政坛上的。
为了向司马光靠拢,他做了无数事情,也付出了无数代价。
如今,天子以司马温公身后所遗的西京国子学托付与他,他若拒绝……
那么之前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旧党众人,也必然与他割席。
而他本身,已经深深得罪、开罪了新党——在太学,就属他攻击新学、新党最多。
没得办法,黄隐只能拜道:“臣唯陛下之命是从!”
赵煦笑起来:“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