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说着,
只见小丫头进来向平儿道:
“方才朱大娘又来了。我们回了他奶奶才歇午觉,他往太太上头去了。”
平儿听了点头。
鸳鸯问:“那一个朱大娘?”
平儿道:“就是官媒婆那朱嫂子。因有什么孙大人家来和咱们求亲,所以他这两日天天弄个帖子来赖死赖活。”
一语未了,小丫头跑来说:
“二爷进来了。”
说话之间,
贾琏已走至堂屋门,
口内唤平儿。
平儿答应着才迎出去,
贾琏已找至这间房内来。
至门前,
忽见鸳鸯坐在炕上,
便煞住脚,笑道:
“鸳鸯姐姐,
今儿贵脚踏贱地。”
鸳鸯只坐着,笑道:
“来请爷奶奶的安,
偏又不在家的不在家,
睡觉的睡觉。”
贾琏笑道:
“姐姐一年到头辛苦服侍老太太,
我还没看你去,
那里还敢劳动来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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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巧的很,
我才要找姐姐去。
因为穿着这袍子热,
先来换了夹袍子再过去找姐姐,
不想天可怜,
省我走这一趟,
姐姐先在这里等我了。”
一面说,
一面在椅上坐下。
鸳鸯因问:“又有什么说的?”贾琏未语先笑道:“因有一件事,我竟忘了,只怕姐姐还记得。上年老太太生日,曾有一个外路和尚来孝敬一个蜡油冻的佛手,因老太太爱,就即刻拿过来摆着了。因前日老太太生日,我看古董账上还有这一笔,却不知此时这件东西着落何方。古董房里的人也回过我两次,等我问准了好注上一笔。所以我问姐姐,如今还是老太太摆着呢,还是交到谁手里去了呢?”
鸳鸯听说,便道:“老太太摆了几日厌烦了,就给了你们奶奶。你这会子又问我来。我连日子还记得,还是我打发了老王家的送来的。你忘了,或是问你们奶奶和平儿。”
平儿正拿衣服,听见如此说,忙出来回说:“交过来了,现在楼上放着呢。奶奶已经打发过人出去说过给了这屋里,他们发昏,没记上,又来叨登这些没要紧的事。”
贾琏听说,笑道:“既然给了你奶奶,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就昧下了。”
平儿道:“奶奶告诉二爷,二爷还要送人,奶奶不肯,好容易留下的。这会子自己忘了,倒说我们昧下。那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没有的物儿。比那强十倍的东西也没昧下一遭,这会子爱上那不值钱的!”
贾琏垂头含笑想了一想,拍手道:“我如今竟糊涂了!丢三忘四,惹人抱怨,竟大不像先了。”
鸳鸯笑道:“也怨不得。事情又多,口舌又杂,你再喝上两杯酒,那里清楚的许多。”
一面说,
一面就起身要去。
贾琏忙也立身说道:
“好姐姐,
再坐一坐,
兄弟还有事相求。”
说着便骂小丫头:
“怎么不沏好茶来!
快拿干净盖碗,
把昨儿进上的新茶沏一碗来。”
说着向鸳鸯道:
“这两日因老太太的千秋,所有的几千两银子都使了。几处房租地税通在九月才得,这会子竟接不上。明儿又要送南安府里的礼,又要预备娘娘的重阳节礼,还有几家红白大礼,至少还得三二千两银子用,一时难去支借。俗语说,‘求人不如求己’。说不得,姐姐担个不是,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子来,暂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不上半年的光景,银子来了,我就赎了交还,断不能叫姐姐落不是。”
鸳鸯听了,笑道:
“你倒会变法儿,
亏你怎么想来。”
贾琏笑道:
“不是我扯谎,若论除了姐姐,也还有人手里管的起千数两银子的,只是他们为人都不如你明白有胆量。我若和他们一说,反吓住了他们。所以我‘宁撞金钟一下,不打破鼓三千’。”
一语未了,忽有贾母那边的小丫头子忙忙走来找鸳鸯,说:
“老太太找姐姐半日,我们那里没找到,却在这里。”
鸳鸯听说,
忙的去去见贾母。
贾琏见他去了,
只得回来瞧凤姐。
谁知凤姐已醒了,
听他和鸳鸯借当,
自己不便答话,
只躺在榻上。
听见鸳鸯去了,贾琏进来,凤姐因问道:“他可应准了?”
贾琏笑道:“虽然未应准,却有几分成手,须得你晚上再和他一说,就十成了。”
凤姐笑道:“我不管这事。倘或说准了,这会子说得好听,到有了钱的时节,你就丢在脖子后头,谁去和你打饥荒去。倘或老太太知道了,倒把我这几年的脸面都丢了。”
贾琏笑道:“好人,你若说定了,我谢你如何?”
凤姐笑道:“你说,谢我什么?”
贾琏笑道:“你说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平儿一旁笑道:“奶奶倒不要谢的。昨儿正说,要做一件什么事,恰少一二百银子使,不如借了来,奶奶拿一二百银子,岂不两全其美。”
凤姐笑道:“幸亏提起我来,就是这样也罢。”
贾琏笑道:“你们太也狠了。你们这会子别说一千两的当头,就是现银子要三五千,只怕也难不倒。我不和你们借就罢了。这会子烦你说一句话,还要个利钱,真真了不得。”
凤姐听了,翻身起来说:“我有三千五万,不是赚的你的。如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背着我嚼说我的不少,就差你来说了,可知没家亲引不出外鬼来。我们王家可那里来的钱,都是你们贾家赚的。别叫我恶心了。你们看着你家什么石崇邓通。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呢。说出来的话也不怕臊!现有对证: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比一比你们的,那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
贾琏笑道:“说句玩话就急了。这有什么这样的,要使一二百两银子值什么,多的没有,这还有,先拿进来,你使了再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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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道:“我又不等着衔口垫背,忙了什么。”
贾琏道:“何苦来,不犯着这样肝火盛。”
凤姐听了,又自笑起来,“不是我着急,你说的话戳人的心。我因为我想着后日是尤二姐的周年,我们好了一场,虽不能别的,到底给他上个坟烧张纸,也是姐妹一场。他虽没留下个男女,也要‘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才是。”
一语倒把贾琏说没了话,低头打算了半晌,方道:“难为你想的周全,我竟忘了。既是后日才用,若明日得了这个,你随便使多少就是了。”
一语未了,只见旺儿媳妇走进来。凤姐便问:
“可成了没有?”
旺儿媳妇道:“竟不中用。我说须得奶奶做主就成了。”
贾琏便问:“又是什么事?”
凤姐儿见问,便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旺儿有个小子,今年十七岁了,还没得女人,因要求太太房里的彩霞,不知太太心里怎么样,就没有计较得。前日太太见彩霞大了,二则又多病多灾的,因此开恩打发他出去了,给他老子娘随便自己拣女婿去罢。因此旺儿媳妇来求我。我想他两家也就算门当户对的,一说去自然成的,谁知他这会子来了,说不中用。”
贾琏道:“这是什么大事,比彩霞好的多着呢。”
旺儿家的赔笑道:
“爷虽如此说,
连他家还看不起我们,
别人越发看不起我们了。
好容易相看准一个媳妇,
我只说求爷奶奶的恩典,
替做成了。
奶奶又说他必肯的,
我就烦了人走过去试一试,
谁知白讨了没趣。
若论那孩子倒好,
据我素日私意儿试他,
他心里没有甚说的,
只是他老子娘
两个老东西太心高了些。”
那妙玉在后山上,眼看着这家人家东倒西歪,已经走下坡路。还要装出很厉害的样子,就等着元妃娘娘来给了补药吃,不想那元妃娘娘自己,都快要搞不定了。
那司琪到底是个胆子大、有见识的:
这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这贾府里的宴席
大观园里的盛会,
说话间,
就要散场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