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转凉,夜晚也不再显得燥热,盖上薄被就能怡然入睡,眼下这个时节可说是在西南相对让谢观南觉得舒适的一个阶段。哪怕是入夜后淅淅沥沥开始下起的小雨也只是添了助眠的声响,半点不招人恼怒,谢观南跟着谢群的作息,索性趁着被雨声勾起的睡意也比平时早了些熄灯。
不过刚过子时,悦庄就又出现了一些动静,守门和值夜的人不得不起身,冒着细雨去伺候夜归的主人。
谢观南算过时间,季熠若是赶路及时,原本最晚明日也就能回来了,但那位殿下如果真的想进城,半个时辰也不会愿意等,所以这大半夜的,他不用特意起床也知道是谁在外面搞出这些声音。冒雨赶回来的,必然进屋前得有一番收拾整理,且得费点时间呢。
还好安排了谢群住在后面的院落,这些声响应该扰不到老人家。
也不知是不是清楚知道了季熠已经到家、心下越发踏实,谢观南翻身向床内侧挪了挪、重新闭上眼睛,居然很快又睡了过去,再察觉到异样,是感觉到有人钻进了被窝贴到了他身边。混着一点皂荚味的沉香,还有一点湿润的潮气,季熠的吐息很快出现在谢观南颈侧。
“又让城门郎大半夜给你开门?”谢观南摩挲着那只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眯着眼、含混带着点鼻音问,“阿翁都睡了,你其实不用这么赶。”
“嗯。”季熠只是应了一声,从背后把谢观南又搂紧了些,不再言语,好像这个时辰赶回来只是单纯为了想睡悦庄房里的这张床。
若是平时,这么紧赶着回来,就算不缠着谢观南耳鬓厮磨亲热一番,至少也是要甜言蜜语说上几句的人,突然变得这么安静,谢观南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了。他记得飞鸽传书的短笺里,他只写了谢阿翁从京城来,别的一概没提,怎么季熠是这个反应?急着连夜进城,但回来了却只字不提,这又是闹哪出?
“季熠?”谢观南侧转身想看看季熠的脸,但被抱得有点紧他腾挪不过来,于是只能去掰腰间那条箍着他的手臂,可季熠这会儿就像个固执的孩子,怎么都不肯顺着别人心意来,谢观南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季熠,你怎么了?”
季熠是换了睡觉穿的丝质里衣才上的床,身上带着的是刚沐浴完的清爽气味,但他表现出来的粘腻却是很少见的,不管谢观南如何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扯开,他都有办法用手臂或腿重新把人困住,让本来就睡意很重的谢观南几乎快失去了耐心。
“观南,我有点怕。”季熠还是没能完全阻挠谢观南的动作,让他转了过来,所以他往下缩着身子挪了一点,把脸靠去对方的肩头,声音低沉而发闷,依然是不想让对方看到他的脸,好像只有不面对着谢观南的眼睛他才能说出这些话,“其实二郎之前就来信说过阿翁会来,还说阿翁带了件东西来给我。”
这倒是有些出乎谢观南的意料,因为季熠这次出门前甚至出门后和他的联系中从未提及此事,不然不至于他一点准备都无,而且看情形,季熠或许留下过吩咐,但也并未对悦庄其他人的说过来的远客到底是谁。谢观南疑惑的是,季熠故意隐瞒谢群会来的事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除非他一开始就知道谢群来送的是什么东西,而这件事让他非常不安、故而举棋不定。
谢群确实也和谢观南说了他此来的目的,但谢观南没有追问他带来的具体是何物,这东西显然对季熠很重要,他认为不该有人在季熠之前替他去接触和了解。谢群看出了谢观南的主张,所以他们这几天的交谈,双方都刻意绕开了那件东西。
“怕什么?”谢观南抬手去摸季熠的脸,这人连夜回来还记得要把自己洗干净了才上的床,自然不会在脸上留下什么胡茬之类邋遢的东西,过了而立之年的人很多都会开始蓄须,但季熠没有,谢观南也不喜欢,多好看的脸,为什么要让胡须遮住?遮一点都是浪费。他摸了一会儿,故意笑道,“总不能是你阿爷留了道秘旨,其实皇位是留给你的,这三年我们都认错了皇帝?”
虽说是笑话,但若是按照民间传奇话本,似乎故事只有这样才够悬疑刺激,要是有慧觉那样的文笔,讲不定能写成畅销本,谢观南心里转了那么一圈,自觉把令季熠苦恼之事当传奇来臆想好像是有些过分。
“你还笑?”
听季熠这委屈但还要强撑着体面的语气,谢观南可以想象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了。可是他不笑难道要陪着一起练苦瓜脸么?他并没有那种兴趣,:“你弟弟就没跟你透露一下,那到底是啥?”
其实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谢观南甚至连那件东西是扁是方,是张纸还是块石头,是个死物还是个活物都不知道。这事还挺妙的,一件他俩都没见到、摸到的东西,却牢牢盘踞住了他俩此刻的心神。
“二郎说他没看。”季熠的意思就是,即墨锦既然都没看,自然也没法给他透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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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就信啊?”谢观南心里并不信会有什么所谓的传国密诏,真有那种东西即墨锦还能放谢群出宫?他可不是季熠,会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弟弟,但就是以常人心来推测,也能确定这点,只是季熠在这件事上好像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才会在判断上这么迟钝。
“我信或不信,也改变不了什么。”季熠的声音依然恹恹的,好像比被从睡梦中惊扰的谢观南还没精神,“但我直觉,阿翁带来的,大概就是我一直想要但又不敢去找的东西。”
“哦。”谢观南也蠕动了几下,从枕头上下来,用自己的脸去贴着季熠的,雨夜无清辉,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所以用手摸索着确定了位置轻吻了一下那个似乎略显低垂的嘴角,“这几日我和阿翁虽然没有提及那东西,但看他的言语态度,我觉得至少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季熠又不说话了,木木地抱着人,不知在想什么。
谢观南半睁着双眼是想等季熠的回复,可左等右等还是没声音,困意也再一次涌上来。既然季熠睡不着又不想说话,那不如做点别的,做累了自然就能睡好了,谢观南百无聊赖地伸手探入季熠微微敞开的衣襟,温热手指触及到的皮肤却有一丝凉意,本来不明显的欲望在接触到这点微凉后倒有些抬头的趋势。谢观南从不委屈自己,立刻把手往下去探,腰带松开的时候,季熠把他的手捉了过去,放到唇边轻咬了一口。
“你不是十岁的即墨熠了。”谢观南翻身撑起手肘,伏在季熠的上方,外间一截长明烛火漫过来的些微光亮堪堪够在黑漆漆的床幔间让对方看到他眼中诚挚的闪光,“我陪着你,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