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军最初也并不是悦知风的嫡系,他跟着先帝创业之初,是个才名远扬的少年才子,但无论是出身或门第都并不算高,只因他的惊才绝艳世所罕见,未及弱冠名声已经遍布两江南北,先帝对他十分好奇也生出了惜才招揽之心,不过当时的悦知风正意气风发地四处游历,根本没想过要找一棵梧桐落下。
但事情就是这样奇妙,帝星与将星的相遇就像是冥冥之中被安排好的天命,不早不晚,就在他们最好的年纪,就在最对的时机。
“这事儿应该没什么人知道,那时年少气盛的老师会主动找上门求见我阿爷其实是因为一幅画。”这些在民间应该被称之为皇家秘辛的轶事由季熠说来就真像是平平无奇的一则熟人旧事,他说得轻巧,语气也丝毫不带卖弄。
“一幅画?这么简单的理由吗?”听到这话让谢观南不得不相信,所谓的野史之所以是野史,就是因为那些编写的人不可能听到真正的当事人来讲述。民间对于睿王和先帝如何结识可能有上百个版本,越离奇的传闻传播得越广,有方士测算说,有仙人托梦说,至于怪力乱神或前世今生报恩说之类毫无根据的就更多了,季熠说的这个真实版本的开头,反而听起来正常许多。
季熠和谢观南送完苗姑回小院之后,因为前面睡得太多所以这会儿一点困意都没有,既然没必要睡午觉,就干脆想找些事来做。这屋子虽然日常有人来打扫整理,但季熠放在这里的书本字画别人是不敢乱动的,所以正好趁这次拿出来整理一下,边整理边谈天,正说到这里,季熠的目光也停留到放字画的那个架子,于是过去翻出了一个画轴来。
“老师最开始出名的本来就不是调兵遣将、上阵打仗,他是先以才子闻名的,诗词歌赋、笔墨丹青才是他的强项,还有就是……”季熠故意拖长了尾音,等谢观南看向他用眼神催促了一下他才接着说,“还有就是容貌出众、远近皆知,每次出门都是掷果楹车的场面,特别浮夸招摇。”
谢观南对于季熠这种说不清是吃味还是单纯想跟他逗闷子的小情绪总是很纵容的,笑着给了一个回应:“在我这里你最好看。”
季熠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眉眼间都盛放着得意,他拿着画轴过来,让谢观南先放下手里的书,一起坐到局脚榻上,一人一边分持着画轴上下两端轻轻打开那幅画。
“咦?”展开的画卷上出现了让谢观南意外的内容,直到季熠拿着的那端完全摊开露出了落款,谢观南脸上的不可置信才稍稍减少了些,但他仍是疑惑的,“老师这是几时画的?”
那个画幅并不太大的卷轴中,赫然是一幅人像画,而画中人非常明显就是谢观南。这是悦知风画的谢观南,但被画的人并不知情,换言之,这图还是绘者默画出来的。先不说画得如此神形皆备需要多强的画功,单单说他不用看着本尊而仅凭脑中记忆就能将一个不在眼前的人描摹得这样栩栩如生,这份技巧就已经打败当世大半的画师了。
“这是之前我生辰时老头提前送我的贺礼。”季熠撇了撇嘴,看着还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以前我跟他讨画从来都是三催四请,每次都要拖很久,这次我都没开口,就画了给我,但偏偏是画了你的像。”
“你不喜欢?”谢观南故意露出些愠怒的语调,“老师把我画在上面当生辰礼,还委屈了你不成?”
季熠收拢了画卷放在边上,从背后双手环住谢观南,是开玩笑还是真生气,他还是分得清的,所以他并不急着去为自己分辩,腻在对方身上,鼻息间都是彼此交融在一起的味道,这是和枕席间不一样的亲昵氛围,他知道自己和谢观南之间还有很多需要一起探讨、解释和彼此协调的问题,但是只要谢观南肯来见他,一切就都有了可能。
“你的画像,我想自己来画的,老师就算再如何笔法卓绝,也画不出我眼里的你。”季熠的唇轻轻贴在谢观南的颈侧,温热的触感让对方瑟缩了一下,但没有任何挣扎,“我是想说,我一直求老师替我画一幅阿娘的画像,始终未能如愿。”
季熠每次提起先皇后,谢观南总会在心里震颤一下,跟着就再难说出什么重话来:“为何?老师对你阿娘不是感情也很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