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风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等待额乐找到杨春的好消息。
跟这三年办过的其他差事不同。以前办差虽然凶险,但主动权掌握在常风手上。
这一回,他却只能被动等待。
一个二十三岁的人,不可能一直成功,不遇到一丁点挫折,不犯一丁点错误。
更何况,他之前错误的决定是在一天两夜未睡的亢奋状态下作出的。
入夜,常风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南镇抚使值房。
刚刚升任钟鼓司副的刘瑾拿着一个食盒、一瓶金疮药来到了值房。
刘瑾倒头便拜:“呜呜呜,小叔叔啊,您可吓死老侄了!”
刘瑾之前在宫中效力了三十年还只是个无品无级的火者。自他跟常风交好,官运就起势了。靠着常风的帮衬三年间一路升为了从五品的司副。
他简直把常风视作了再生父母。
常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刘瑾给常风打开了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小菜。
随后又将金疮药献上:“这是我从名医李晓山那儿求来的金疮药,专治刀伤。小叔叔每隔一日换敷一次,十五日内定能结疤。”
李晓山是个铃医。所谓铃医没有固定坐诊的医馆,摇着铃铛走街串巷看病。类似于后世的赤脚医生。
然而李晓山在京中的名气,却比八大医馆的名医还要大。
许多年后,他儿子给他添了一个孙子,名叫李时珍。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常风道:“多谢你的好意。吃食和药我收下了。你快回宫吧。照规矩,只有太监才能随时出宫。”
宫中宦官跟太监并不是一回事。
宦官分九等,第一等才是太监。刘瑾暂时只是第五等。
俗话说行下春风,自有秋雨。刘瑾走后,连夜来看望常风的人络绎不绝。
钱能、钱宁两父子走了进来。
钱能道:“哎呀!常千户为国负伤。我们父子听后十分担忧。钱宁这小子一整天茶饭不思,生怕常千户有个三长两短。”
常风叹了声:“惭愧。下官犯了错,导致九名袍泽殉国。定国公世子也险些遭歹人毒手。”
钱能宽慰常风:“办秘密差事哪有不死人的?我镇守云南时监管刺探缅人方面的情报。哪个月不死他十个八个的暗桩。”
“谁要敢借这个事儿攻击常千户。我钱能第一个不答应!”
钱宁附和:“就是!常爷什么时候犯过错?只是对手太阴险歹毒罢了!”
其实,钱宁让义父领着来看常风,是惦记查检千户的职位。
常风暂管了南司。就弘治帝对他的宠信程度,让他正式升任南镇抚使几乎板上钉钉。
那查检千户的职位就空了出来。钱宁志在必得。
钱宁试探着常风的口风:“可惜您调到南司来了。咱们千户所的弟兄没了您的统领,简直就像是失了主心骨一般。”
常风听出了钱宁的弦外之音。
怀恩生前曾对常风说过。一个好上官,有时候得适时给下属画画大饼。
常风笑道:“我若调不回查检千户所。我想皇上一定会提拔一个得力的人接任千户。”
“到时,我第一个向皇上举荐钱老弟你。”
钱能吩咐义子:“还不快给常千户磕头,谢谢常千户提携。”
钱宁“梆梆梆”给常风磕了三个响头。
常风道:“钱小兄弟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钱家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石文忠、石文义兄弟又来看望了他一番。
常风心中颇为庆幸:幸亏没让石文义和钱宁跟着我进达官营。否则他俩说不准也死在了达官营里。钱公公和叶将军不得记恨我一辈子?
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从错误中汲取教训。
常风从前日的错误中汲取了三个教训。其一,绝对不能在极度疲惫、亢奋的状态下做决定。
其二,办秘密差事,一定不能轻敌大意。譬如进达官营找人,能带三百人去为何只带十人冒险?
其三,绝对不能将危险的差事派给有靠山的属下。人若死了,他们的靠山会记恨我一辈子。
已是月上柳梢头。常风趴在了书案上,睡觉休息。
睡了大约两个时辰。有人轻轻将他摇醒。
常风抬头一看,是王妙心。
王妙心道:“常爷!额乐派人送来消息,他找到了杨春,已经派人盯死了。”
常风惊讶:“额乐这么快就找到了杨春?杨春若是变节者,为何不外逃?”
王妙心答:“这么说吧常爷,达官营里的小贩、粪工甚至乞丐,全都是额乐的眼线。”
“只要杨春要吃喝拉撒睡,就逃不出额乐的眼。”
“至于他是否变节,又为何没外逃。咱们抓住他,一审便知。”
常风道:“带三百,不,五百精干力士!换上夜行衣,带上长刀和蝎子弩,连夜进达官营抓捕杨春!”
“我亲自去!”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常风带足了人马,力求万无一失。
一个时辰后。达官营一间不起眼的土坯房内。
“铁匠”总旗杨春枕着一个大木箱,为自己高超的智谋感到自豪。
观恭是他出卖的。
他在关键时刻将观恭的身份泄露给秃鹰会,一共赚了两千两银子报酬。
他知道,交割报酬时,秃鹰会一定想将他灭口。
他让秃鹰会将银箱抬到了一辆马车上,又用另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出卖观恭,拿到酬银,他的第一选择应该是外逃。
可是,带着两千两银子太过招眼,锦衣卫和秃鹰会又都在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