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人就在附近吧?好的,如果她问起,你就说是别人,这么多事一下子冲进头脑里,我需要时间好好思量对策。”他长叹一声,顺手挂断电话。
“嗯,嗯,我会注意安全的。”我抓着电话,装模做样从Krys面前穿过,故意说:“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卫衣我已经穿上了,挺合身的。”
返身回到小屋内,见老戴正趴在地上,以一种低角度在打量着书房内的动静。再去看时,老钱已离开了原先位置,在几只大书橱前忙碌。他不断地将书搬进搬出,一会儿摞在案头,一会儿丢在脚下,不知在找寻着什么。当窗外传来别人深夜归家的车鸣声,他浑身打了个哆嗦,整个人木然地停在原地,跟着缓缓走向床沿坐了下去,再度陷入沉睡之中。
“今天先到这里吧。”魂镰疲倦地搓揉着脸,靠在墙头点起支烟,道:“我回来得晚了,没有见到全部经过,但冲着他表现出的特征,理应就是遭上了六翼地邪。”
“那是什么?”范胖往他身旁凑了凑,问:“你是说现在可以收摊回去了么?”
所谓六翼地邪,只是尤比西奥的初步判断,相传是某种土下恶鬼,也就是荒僻之所的旧坟。这种地方往往渺无人烟,千里赤地,既无人打理也无人祭拜,早已被世间所遗忘,或干脆是兽类也不会涉足的深山幽林。底下老尸日久成精,便一心想要寄身他人重见光明,倘若遇上活物,也不管是人还是牲畜,便趁机窜入,由着它们被带回生息之地,靠吸食宿主的精力来汲取养分。正因此物长期被忽略或是根本无人记起,导致它仇怨似海,无法抚平,更不接受渡化。会一直祸害人间或兽群。六翼地邪难以应付,且无形无体,如真菌般般瞧不见,很多时候只能等它自然分化,相传害杀过七条生灵,就会自然消散。
“我不太认同。”听完魂镰的长吁短叹,老戴将手一摆,道:“六翼这种东西我在老家地窖里见过资料,许多特征确实比较接近。无法窃听,无法开口,无法追踪,更无法去谈它,总之六翼会将一切能追查到它的线索掐断,或造成追击者身体上的伤害。但别忘了,它是如空气那般无形的东西,而我的祖上布罗韦克兄弟俩,就曾处理过相同的案件。”
“他们对付过?又是怎么做到的?你不妨详尽说来。”尤比西奥一骨碌爬起身,神情为之一振,问:“也是通过婆迦截霁术?古印度的荒原之法么?我对此很感兴趣。”
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掠过侦探的嘴角,这种表情的潜台词便是你丫的老小子,终于也有遇上难题的时候了?那就轮到我好好表现的闪亮登场了。他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排排坐,将他如群星捧月般围在垓心,道:“好了,既然我主动提起,本来就打算要说此事的,勿催。”
那应该发生在一战结束后不久,当时有群意大利的探险队打阿拉伯半岛的沙漠深处回国,其中一人就被六翼地邪缠上,生不如死。病发后一度被确诊为狂犬病,这家伙失了人性,逢人就狂咬,甚至不懂说人话,残暴不已。想要根绝祸害的对策,就是找到骸骨泼油焚成灰别无他法。但谁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又是在何处被沾染上的?这道难题在当时,困住了一干泛世界豪杰的手脚,谁都不知要如何解决,最终案子转到了兄弟俩手中。
两人用了一切办法,既无法找到鬼源,也套取不到任何咨询,而且六翼寄居人体深处,每次拷问受害者就惨哭不已,浑身喷血。眼见此人已没了活路,再拖延下去即将会像“判官”那般寻找新宿体。他们只好找到对方家属,将实际情况一一道明,把此人与一条清道夫同时收容进巨大的玻璃瓶里,并抽去空气。那人不到十秒就挂了,六翼急着活命便窜入鱼干体内,最终只能靠这种不成功的方式,将清道夫丢入铁浆中化为青烟了事。但那具男尸却被保存了下来,不朽不烂,永远被困在玻璃瓶中,直至今天。
“不就跟没说一样?最终仍然没有救回那条人命。”Krys撇撇嘴,无不遗憾地叹道。
“这是最佳的止损方式,不至于祸害更多人。而且那人已被拖了太久,原本也是旦夕之间行将毙命的。面对这种极度难缠的东西,只得一命换一命,虽找不到尸源,但将鱼干瞬间化为灰烬,也等于将它刨了,大概的经过就是这样。”老戴吸了吸鼻涕,冲她一摆手,干笑了几声道:“而适才我分析下来,觉得那不是六翼地邪,你等想听听原因吗?”
“难道你想说,现在正在谈它,而我们却没受到任何惩罚?”一旁的晚间看护似乎听出门道来,缓缓转身解开上衣,给我们看她的脊背,五道鞭痕醒目地暴露在众人眼下,这就是她不能说的缘故。她指了指喉咙,又指了指伤痕,说:“最初是呕吐,然后是手痉挛,最后才是火辣辣的痛。我不能说,甚至不能有辞工不干的念头,只能默默忍受下去。”
这虽是侦探假定的原理之一,但不是全部。我们所见到的一切,与六翼地邪最大的区别是,二点正出现了形体,那是一男一女两张脸。真正的土下恶鬼是不具形体的,因此无法示人,只有一个。两者虽然相似,但不是同一样东西。
而且,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久前瞧见的现象。老钱正在书柜前倒腾,这短短一分钟内,他是有自我意识的,并知道自己很快会再度被控制,于是想趁着这短暂片刻,找寻出什么来告诫家人。而到了白天,此人也并不狂暴,也不像神经失常那样抓挠人,仍表现得很正常,却又不是他本人。综上所诉,种种特征,皆指明他是遭上了另一种东西。
“于是,老钱就如同被禁锢在一座监狱里无法出来,他哪怕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到了此刻也必然幡悟,为何仍要拒绝一切外界帮助呢?那是因为在大部分时间里,并不是他本人。这家伙或许每天只能像现在这样,偶尔获得间隙性放风的机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尤比西奥朝他竖起大拇指,对所有人做了个噤声,拍了拍晚间看护,道:“不能说,你安心工作吧,我们已有了主意,今天先到这,撤了!”
此后的一天,我们再也没回到欧石竹街,侦探和魂镰让我们先停一天再说,起床之后便各自忙开了。尤比西奥给果核打去电话,让拉多克剃刀帮忙去找某个人速来德罕与之汇合;而老戴什么话也没留,独自开车往外州去,不知在忙活啥;至于我们几个,则在帕科的陪同下,走去附近网吧里学习某款绘图软件,将自己所见到的两张鬼脸在模板上拼凑起来。不过它们过于骇人,并且表情狰狞,不论怎么画都与实际相差甚远。
傍晚时分,钱太打来电话,问今晚是否还要过来?屋子是继续保持腾空状态呢,还是可以为小杰还原?范胖按指示回答,可以照常以往的生活,但在明天午后,请母子俩放下一切,不必再去管老钱,来酒店跟我们聚首,至于如何来解决他的问题,就全看那一天的凌晨。
时间转瞬即至,3号下午四点,几路人马各自完事后,纷纷在酒店内聚头。拉多克剃刀带着一个街头画家般的家伙抵达德罕;老戴扛着几笼色泽鲜艳的蝴蝶下车;而尤比西奥与我在市郊寻了很久,发现一个储煤的破旧仓库,人们在附近用完晚餐后,便下到这间大屋中,那里早就让魂镰搁着一溜的靠背折叠椅,众人紧闭着嘴,按纸条名字分别列坐。
老戴支起一口锅,浇入某种稠厚的血浆,将几笼蝴蝶全数置入其中,慢慢熬煮。待到一个半小时后,锅内飘出扑鼻香味,他又撒上粉,拿木勺拌匀,随后倒入油漆桶,携手魂镰在周遭搞起鬼画符来。很快,这种青青黄黄的膏油成了各种图案,将每道门每扇窗都阗满。
Krys端着一个塑料筐,请每个人都将身上的电子产品置入其中,封好搁得远远,同时关掉仓库内的大灯,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母子俩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不由吓得尖叫,几乎跳出圈外打算报警。在范胖和帕科的劝说下,才稍稍平复下来。
“现在可以真正的集中讨论了。”老戴如释重负地抹了把油汗,招呼众人围成圈,将夜灯笼往中央一搁,打亮手电,说:“你们有任何疑问,不论什么,都可以提出来。”
“这究竟在搞什么?出门快三个小时了,万一老钱喊了不见人,独自下床磕着摔着,你们负得了这个责么?”钱太怒不可遏,一把推开胖子,叫道:“我们家老钱和你叔老艾是多年朋友,全是因这层关系才请你们来试一试,可照现在看来根本不管用。一会儿腾家具一会儿搬回去,卧室杯碟酒罐丢一地还得我们自己打理,现在将我们母子骗来这种鬼地方,究竟想干嘛?行就行,不行就说一声,咱们受够了,再也不想陪你们玩了。”
“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老钱救回来,不理解很正常,就算你们将德罕本地的那群土炮找来,他们也不懂我们究竟在干什么。”尤比西奥突然将脸一沉,叫道:“知不知道?再照这样耽误下去,你们家老钱必将在本周内丧命!现在是留还是走,请自便!”
母子俩对视了一阵,又将屁股重新挪回折叠椅,自言自语这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