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点头道:“是,朕已经命令锦衣卫全力以赴。”
张居正闻言,轻轻咳嗽一声道:“刘台乃隆庆五年进士,那年臣是主考。虽说座师、门生之谊朝廷已经三令五申,不得借此攀援。但刘台弹劾臣时,官场还是很讲究这些的。”
张居正讲到这里时抬起眼睛,看着房顶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万历二年时,皇上才十二岁,当时乾纲独断,定下来在辽东大打,臣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天天捏着把汗的。”
朱翊钧见眼前的老人回忆着往事,心里猛地兜上来当日平台召对时,张居正说“臣,有何不敢?!”的表情神气,当日的激昂慷慨的“老先生”,此际真的有些老态了。
张居正接着道:“当日为了支持李成梁,防范文官掣肘,臣派刘台巡按辽东,驻扎铁岭,督办大军后勤。”这事情朱翊钧不知道,但没有插言,只是静静听着他讲。
张居正道:“待李成梁一战功成,当日并却未露布飞捷——结果,朝廷接的第一份捷报,竟然是刘台的。皇上也知我朝制度,凡遇大捷应由巡抚都御使具疏奏捷、由巡按御史记功。而刘台公然违制奏捷,应该是恃宠而骄,明摆着要跟巡抚张学颜争这个后勤保障的军功。”
“是臣爱惜他的才气,也有保全‘私人’的私心在里面,将这违制的捷报压了一天半,待张学颜、刘应节的捷报到了乾清宫,才将他的题本票拟了——皇上和司礼监应该也没注意他在题本上写的日期,或者是司礼监注意到了,但因臣的票拟日子在后面,也没嚷嚷出来。”
朱翊钧万万想不到当日还有这些猫腻,心中苦笑道:“人主明察秋毫确实是个伪命题。”
张居正说到这里,喝了口热茶,用手抹了把脸道:“臣之万般保全,却换来了万历五年的锥心一刺。王用汲皇极殿撞柱子死谏;刘台以门生弹劾座师。皇上,咱们君臣两人,都开创了大明的先河啊。”
朱翊钧听到这里,心中血气翻涌。张居正又道:“随后,皇上骑的马惊了,臣的先父被杀。皇上,咱们君臣两人,还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
朱翊钧闻言道:“你与朕两个,开创的大变法,也是独一份儿,朕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真的。”
张居正微笑道:“臣相信皇上。臣在万历五年的时候,就相信皇上了。从皇上在皇极殿上说,‘对张老先生所上辞让奏章视而不见,而诬之以贪鄙、陷之以专权,其余杀宗室、养奉御、跋扈、好色、狡诈诸般罪都齐了。’这句话之后,臣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