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砖缝里有她的名字

西槐巷遗址清理日的清晨,挖掘机的轰鸣比闹钟还准时。

孟雁子刚拐过朱雀门,就见老胡举着安全帽从工地围栏里钻出来,汗津津的手攥着块灰扑扑的砖:“雁子!你看这刻的啥?”

她接过砖的瞬间,指腹触到一道凹痕。

阳光斜切过来,砖面浮起个歪斜的“昭”字,像用指甲硬刻进去的,笔画深浅不一,末尾还拖了道细痕,像孩子写字时没忍住抽了下手腕。

“刚挖地基时翻出来的,”老胡抹了把脸,“工头说可能是老物件,我记着你妈叫孟昭……”

后半句被风声截断。

雁子盯着那个“昭”,耳后血管突突跳——五岁那年,她蜷在医院病床,母亲发着烧,手指轻轻刮她鼻尖:“雁子知道吗?妈年轻时在朱雀门搬过砖,用指甲在砖上写了自己名字,没人看见,可我知道它在。”

那时母亲的手滚烫,话尾混着点滴管的滴答声。

此刻砖上的刻痕正贴着她掌心,像根细针突然扎进记忆——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砖面的风化纹路在视网膜上投下重影。

明代城砖特有的青灰色里,苔斑呈放射状晕开,和地质年鉴里1953年城墙塌方区的砖样分毫不差。

“我要申请文物鉴定。”她把砖小心抱在怀里,转身时撞到来送水的小禾。

实习生举着保温杯的手顿在半空:“程顾问今早发了通稿,说这是现代仿刻,还配了专家解读……”

雁子没接话,掏出手机拍下砖角的编号——719,三个数字被岁月磨得发钝,却和社区旧档案里1953年城墙修缮记录上的补砖编号严丝合缝。

她打开新建的“非精确记忆库”,手指悬在“上传”键上三秒,最终点进加密层。

“小禾,帮我查1953年补偿分配记录。”她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特别酒酒馆后巷那片。”

老石家的藤椅吱呀响时,老人正用放大镜对准砖面。

他鼻梁上的老花镜滑到鼻尖,右手捏着根细毛刷,轻轻扫去刻痕里的浮灰:“永乐年间的砖,胎土掺了秦岭北坡的红土。”他又摸出张酸碱试纸,在苔斑上按了按,“苔衣酸性值符合五十年代城墙湿度记录。”

雁子盯着他颤巍巍的手指。

老人突然用镊子挑起刻痕底部:“看这儿。”放大镜下,刻痕边缘微微上翘,“指甲斜切入石,力度前重后轻,是孩子写的——你母亲当年,最多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