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锅的铁丝擦过陶碗内壁,发出短促的刮响。第四声落下时,艾琳的手停了一瞬,随即继续来回。她没有抬头,眼角余光却已扫过厨房门口——伊娜站在廊下,半边身子隐在石柱后,像是等人,又像在躲什么。
她把碗放进沥水架,动作未变。昨夜她提前返房,将油纸条埋进灶灰堆底层,又用炭屑层层盖实。此刻灶台冷寂,无人知晓那薄纸正贴着地砖,被余温烘得微卷。她转身去取下一摞脏器皿,经过伊娜方才站立的位置时,脚步略沉,鞋底碾过一处湿痕——不是水,是泥,带着田埂特有的黑褐,从外院一路延伸至厨房门槛。
她不动声色走回原位,手继续洗涮,心却记下了这条线。伊娜本不该走这条路,她的洗衣区在东侧井台,离田头远,更不会沾上运煤队踩出的泥道。
晚饭后,艾琳照例留在厨房多干一刻。她擦拭调料架,顺手把盐罐挪了半寸,让影子遮住下方一道旧划痕。这是她与老农约定的暗记:若盐罐偏移,说明次日可递信号。做完这些,她低头走出后门,步履略显疲惫,肩头微塌,仿佛一日劳作耗尽了气力。回到仆舍,她吹熄油灯,躺下后闭眼不动,耳朵却听着门外每一声脚步。
三更天,西跨院传来低语。她没睁眼,只将右手缓缓压在枕下——那里空无一物,真正的记录早已转移。她知道,有人在串通,也在等待时机。
清晨五更刚过,厨房尚未生火。艾琳起身梳发,手指穿过发辫,确认那根藏有纸条的铜丝仍在。她绑紧裙带,推门而出。天光灰白,庭院静得反常。她走过回廊,发现粮仓背面小门虚掩了一线,比往日开得稍宽。她放缓脚步,目光掠过门缝,未停留,径直走向灶房。
刚拧开冷水桶,伊娜迎面进来,身后跟着两名老仆。三人站定,伊娜开口:“你最近总往田头跑,还给面包做记号,什么意思?”
艾琳拧紧桶盖,声音平稳:“分餐而已,手滑刻了道印。”
“手滑?”另一人冷笑,“那你为何专挑那个老头?他还回你面包,你们打什么暗号?”
艾琳抬眼:“他咳得厉害,我多看了两眼。你们若觉得不对,去问管事便是。”
她说完便绕过她们,提桶进灶间。心里却已绷紧——她们盯住了交接细节,连老农还面包的事都知道,必是有人彻夜监视。她迅速检查抹布夹层,确认油纸条不在其内;又摸了摸灶灰堆表面,炭屑未动。
辰时初,仓司管事带着两名护卫踏入厨房。他脚步沉重,脸上毫无征兆。艾琳正将一筐土豆倒入水槽,听见动静并未回头。
“艾琳·布莱克。”管事声音冷硬,“你涉嫌私通农奴、图谋煽乱,现予拘押,即刻执行。”
她放下筐子,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动作一丝不乱。陶筐搁在槽边,稳稳当当,没碰翻一粒豆。
护卫上前,她未挣扎,只在被拽离前,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厨师身上。对方正站在储鲜柜旁,手里握着一把铁勺,指节泛白。两人视线相触不过一息,艾琳垂下眼帘,再抬起时已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