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将最后一块土豆削完,刀尖在盆沿轻顿。她盯着水流冲走浮起的泥屑,手指收紧,把围裙口袋里的纸条又摸了一遍。那三角形的边角还带着发辫压出的折痕,但她没再打开看。昨夜她已背熟每一句。
灶台那边传来铁铲刮锅底的声音。厨师正清理早膳用过的炖锅,动作不急不缓。油污黏在锅壁上,需用力才能铲净。他每刮一下,手臂的肌肉便绷紧一次。
艾琳起身端起装满土豆的陶盆,走到灶前。她没有立刻下锅,而是先将水烧开。蒸汽升腾时,她退后半步,借着热气遮掩,从围裙内侧取出纸条,放在灶台边缘的暗槽里——那是多年积油形成的凹痕,平时用来搁调味勺。
“师傅。”她开口,声音不高,刚好盖过炉火的噼啪。
厨师抬头,抹了把额头的汗。
“我有话要说。”
他停下手里的活,刷子搭在锅沿。“说。”
“厨房的粮。”她直视着他,“白面申六袋,实耗不到三袋。黑麦每日限量,却总不够分。残羹倒进猪槽,够活十个人。”
厨师眼神未动,嘴角微抽了一下。
“你查这个?”
“我看了一周。”她说,“每日记数,核对交接时间。账房只点总数,没人查去向。粮仓背面小门里的白面,封口印是半月前的,二十袋以上,未拆。”
厨师放下刷子,走到水槽边洗手。水流哗哗响了许久,他才关掉阀门。
“你知道这些粮是谁定的量?”
“管事报单,仓司批条。”她说,“但用量由厨房报,您签字。”
他转过身,靠着水槽边缘。“所以你是说,我能改?”
“您不能改量,但能改分法。”她向前一步,“运煤队那个少年,肩上的伤越来越重。他们六日轮不得休,饭食却是最差的黑麦饼。若把多出的白面匀一部分出来,至少能让病倒的人少两个。”
厨房里只剩炉火的低鸣。窗外有人走过,影子扫过地面,又消失。
“你不怕?”他问。
“怕。”她说,“但我更怕看着人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