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观试者都能清晰感觉到,她气势变了。
若说先前是冷静中暗藏危险,那么现在这危险就翻到了明面上,甚至带着一股隐隐嗜血的味道。
说完这话后,她竟将手中之剑一掷!
无垢剑在半空划过一道雪白的弧线,便落到地面,正好插在王命那支青玉画笔旁边,并排而列。
台下所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这是在干什么?分明已经在弹指间击落了王命的画笔,占得上风,现在竟然自弃法器,这跟自寻死路赌命有什么区别!
王命也绝没料到,站着没动。
但周满显然没跟任何人开玩笑,唇畔笑意淡淡:“这说不定是你这辈子唯一一个杀我的机会。怎么,不敢?”
台下已经有人道:“她疯了……”
周满站在那里,手无寸铁,就像一个巨大的诱惑,使人控制不住地幻想:只要能比她快一线,重将玉笔抢到手中,杀过去,那颗连王诰也不曾斩下的头颅便会落在他一笔之下!
可王命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甜美的诱饵背后,往往藏了一个危险的陷阱。
周满修为比他高,下手比他狠,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快过周满呢?可是……
整场交战下来,他知道自己已经逼近极限了。
正如周满所言,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哪怕明知前面是陷阱,甚至有殒命之险,也将如飞蛾扑火一般奔去!
脑海中,有短暂的片刻,闪过了山巅风雪中的一株兰。
王命瞬间张开五指,身形有如雷动!
他义无反顾冲向周满。那支青玉画笔感知到他心意,顷刻飞回,被他用力紧握,一簇玄火迸燃在笔端,像一柄匕首朝周满颈间刺去!
幽冥玄火先将其肌肤冻结,以至于笔端刺入时竟发出破冰碎玉般的细响,而后才是利刃入肉的软声。
足足进了寸半!
可接下来便再难进半分。
不是因为周满一副血肉之躯忽然化作铜墙铁壁,而是自己体内传来一股冰沁沁的寒意,连带着经脉牵扯的疼痛一并钻心蔓延。
王命不用看都知道,是周满那柄无垢剑穿过了自己的腹部——
到底是她更快一分。
只是这一刻,他竟强忍住痛楚,灌注仅剩的灵力于右手,竭力将那支青玉画笔往周满颈中推去!
周满唇线紧抿,岂能再给他半点机会?几乎在感知到痛楚加剧的刹那,便直接一掌拍出!
只听“砰”一声,王命已如断线般跌去,摔到地上。
如注的鲜血流出,顺着擂台边缘淌落,染红了下方的碎石与积雪。
大多数人甚至还没想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此骇然的一幕就已经出现在眼前,不免又惊又怖。
周满剑底殷红,面无表情将颈侧已扎进去寸半深的玉笔拔出,伤处鲜血顿时顺着襟领渗下——只差那么半寸,就会伤及命脉,不可谓不险。
但王命显然伤得更重。
他匍匐在地,腹部一片血染,几乎已去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强按住伤口,摇晃着从地上爬起。
边上负责评判的夫子如梦初醒,连忙道:“周满获胜!”
分明一副唯恐周满走上去补刀杀人的架势。
周满没理会,但也没上前,只看着王命挣扎忍耐模样,忽然若有所思地问:“为了一个把你当做杀人之刀、垫脚之石的人,不惜冒死伤我,值得么?”
王命竟道:“锦上添花,多不胜数;雪中送炭,能有几何?”
认定的事,便不要再有改悔。
他看向周满,仿佛想到什么,往日平淡的眼底添了一抹嘲讽:“何况,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谁人不是杀人之刀、不是垫脚之石?要么利用人,要么为人利用。你纵看不起她利用我来对付你,不也一样得牺牲金不换来对付她吗?又比她高尚在何处呢?”
言罢他捂着自己伤处,转身走下擂台。
周满在其身后静思片刻,不免一笑,那支青玉画笔便直接被她折断,轻轻松手落在地上。
王命听见声音,没有回头。
只是当他拖着伤重的身体走到台下,看见前面一道身影时,脚步却立刻顿住,再难移动半分——
那是人群前方的金不换,身上竟无半点伤痕!
他像是很早就结束了自己的比试,已站在这里看了许久,一身织金华袍净不染尘,见得王命时甚至笑了一笑:“二公子伤得好像不轻呢。”
这一刻,王命头脑中是错乱的:“你,你怎么可能……”
金不换对战的是宋兰真,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除非……
王命的目光在人群中移动,很快定在远处宋兰真同样毫发无损的身影上,却忽然觉得喉间仿佛被刀划了一下:“你认输了?”
金不换潋滟的眸光垂落,同样向远处宋兰真的身影看了一眼,往前走去,擦肩而过时,那带着恶意的笑才在王命耳旁响起:“和我的‘朋友’比起来,二公子的‘朋友’,好像不太在乎朋友呢。”
王命盯着他,有那么一刹竟感到空茫。
然而金不换说完这句,已飘然经过,视线的尽头,只有擂台上那道染血的身影。
先前还面不改色干着杀人诛心勾当的金郎君,来到擂台下方,这时竟不敢走得太近,喉间微涌,低哑的声音终于泄露了少许情绪:“还好么?”
周满手指压住颈侧,指缝里还在汨汨流血,随意地笑笑:“死不了,还能打。”
话说着,视线却移向远处——
宋兰真一袭轻盈的羽衣,就站在人群的簇拥之中,也正抬了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向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