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嘉靖当然清楚,当初就因为这件事,他还专门找来严嵩、张治两人商议,两人都同意了周延的建议而觉得胡宗宪的过于激进和年轻气盛。
但嘉靖没想到,这件事中竟然还有严世藩的影子?
陆远继续言道:“胡宗宪在广州密查期间,曾多次发现这个罗龙文暗中前往澳门的踪迹,他去澳门做什么?”
嘉靖瞬间厉喝。
“留下他的命!”
黄锦哪里还用嘉靖催,赶忙跑了出去。
这事如果是真的,那就太恐怖了!
罗龙文暗通倭酋汪直,又给严世藩送过五万两银子的贿赂,这笔银子到底哪里来的?
朝廷前后花了上百万两银子从葡萄牙人手中购买火炮战船,如果陆远所说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这银子是经葡萄牙人的手进了罗龙文的手,再由罗龙文转送给严世藩!
他罗龙文是严世藩侵吞国财的白手套。
“臣一力主张铲除葡夷,这到底得罪了谁,导致后面这无穷尽的栽赃陷害,意欲除臣而后快?”
陆远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道。
“去岁臣还是户部侍郎的时候曾在南京遭到过一次刺杀,杀手训练有素,带着山东备倭军的制式弩机,这案子当时压了下去,但弩机一直保留在南京刑部案证房。”
“臣侥幸逃过一劫,之后不久,山东巡抚孙世祐调任应天巡抚,他到了之后便洗心革面,向臣自首,自首的证供经南京都察院转交内阁和司礼监,孙世祐坐罪罢官回了乡。
皇上可以派锦衣卫将他捉拿回来,当面对质此事。”
为什么当初孙世祐自首的时候交出如此的证据,陆远选择一烧了之?
因为那个时候他拿出来也要不了严嵩的命,可若是留下来今日交出去,那反而像是自己这一年来一直预谋着这一天一般。
干脆烧掉。
反倒是没有这些证据,大家一起扯皮打嘴仗。
调兵刺杀朝廷户部侍郎这种满门抄斩的事孙世祐不敢背,他只能站出来指认严嵩父子,可却又没有实证。
孙世祐会怎么办?
他只会有一种回答。
“所有书证都交给了陆远,但是被陆远给烧了。”
嘉靖会问:你陆远为什么要烧这些书证?
答案陆远早就想好了。
“虽然严阁老意欲除臣而后快,但臣却并不想将这种事大白天下,臣死事小,致朝廷失格事大,臣本欲将此事忘却掉,可严阁老和严侍郎父子二人恨臣不死,这次又因臣意欲断了他们同葡夷勾结侵吞国财而秘密勾结倭酋汪逆,企图陷臣于死地,臣便不得不反抗了。”
耍赖皮、哭委屈这种事能不能成功需要看场合和时机的。
要是陆远一上来就耍这种无赖,嘉靖当然不会相信,但已经铺垫了那么多的事,也已经坐实了严世藩利用罗龙文陷害陆远,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再结合这件事,严世藩的嫌疑便怎么都洗不掉!
一环扣一环,陆远等的就是这最后一步。
广东那边早就已经扫尾干净,锦衣卫也没有能耐进入澳门去查案,姑且就算摸了进去活着回来也什么都看不到。
这就够了。
严嵩死死盯着陆远,老迈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这功夫黄锦也将已经吓成一滩烂泥的罗龙文重新带了回来,这次没有带进精舍,只跪在门外答话。
“罗龙文,你若是不想被凌迟处死,就把自己干的事如实招供。”
张治看了一眼严嵩,一步跨出对着罗龙文厉喝道。
“你有没有去过澳门。”
“去、去过。”
“去过几次。”
“六次、七次,不,不记得了。”
罗龙文虽然不知道张治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做了回答。
严嵩已经闭上了眼睛。
完了!
陆远紧随其后的开口。
“你去澳门,是去寻火炮和战船的吗?”
罗龙文点头:“是。”
可不是吗,他去澳门就是寻找陆远在澳门的火炮厂和造船厂。
“寻到了吗?”
“寻到了。”
“那这些火炮和战船去哪了?”
“都卖给朝廷了,卖了很多银子,翻了八倍十倍的价格卖的。”
陆远不再问话,转身冲向嘉靖作揖。
“臣,没有要问的了。”
“叫严世藩来,叫严世藩来!”
嘉靖陡然咆哮出声。
黄锦不敢耽搁,尽心尽责干着跑腿的差事。
不多时就将严世藩给带了进来。
严世藩的身份没有资格参加这次御前对质,所以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但进来之后见到一滩烂泥的罗龙文又看到盛怒的嘉靖皇帝,心里便咯噔一声。
要出事。
“臣严世藩叩见吾皇圣躬金安。”
颤巍巍跪地叩首,严世藩便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了。
嘉靖也不说免礼,只是冷冷盯着严世藩。
“门外跪着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严世藩抬起头,刚打算说不认识,就看到了自己老爹的警示。
完了,露馅了。
叩头。
“臣认识。”
“他是谁。”
“罗龙文。”
“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