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说你很天真,柏龙。”
天蒂斯打断了他的话:“竟真的以为良知是没有价码的东西,但据我所知,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倾向,不是倾向这个就是倾向那个——无非都是由利益构成的团体。过去,我将结社保护得很好,拒绝除理想主义以外的思想侵入;但后来,当我开始学会放松权力时,世俗与政治自然会被吸引而至,犹如嗅到了腐肉的鬣狗。更何况——”
更何况,那些参与项目的研究人员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除了你和菲以外。他们确实都很有能力,但也拥有与能力等同的私心。他们参与这个项目首先是为了获得荣誉,从而帮助自己更进一步,其次才是那未可知否的理想。但他们知道这种想法必然不被真正的结社高层容许,比如菲,又比如柏龙,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向其他的利益团体靠拢。
但这个真相就没必要告诉柏龙了,不是因为他已经承受不起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了,而是因为天蒂斯觉得这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并不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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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避开了这个话题:“无论怎么说,维多利亚他们既然已得知这个消息,就绝不会只是干看着而毫无反应。但他们需要等待一个信号,譬如观望我的态度。如果我适时地宣布放弃现实计划,选择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改造世界,譬如你刚才提议的魔导计划,那同样符合他们的利益,于是他们依旧会支持我,依旧会紧紧地围绕在结社身边,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发光发热……但假如不是这样呢?假如我在下一次魔女会议上宣布,我要将现实计划执行到底,哪怕摧毁人类也要创造一个绝对的理想世界,你觉得他们会作何反应,柏龙?”
“那将是一场灾难。”柏龙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近乎呻吟地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你会毁了魔女结社的,天蒂斯。这难道是你想要看到的吗?你分明有很多方法避免这种情况,即便那些方法可能并不完美。”
身为结社的领袖,天蒂斯完全有权力组建一支只属于她的私人部队,代替她收集那些蕴含着信仰之力的圣遗物或宗教圣物,这支部队可以掌握在一个绝对信任她的人手中,以保证不会发生任何泄密。譬如,一直在外执行任务的恐惧魔女绯珥便很合适。相比之下,打着现实计划的幌子行事简直粗陋至极,甚至让人怀疑她其实是有意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
但他没有猜错,天蒂斯确实是故意营造了这种情况,至于原因,她刚才就已经挑明了。
“选择。”
她平静道,对柏龙的质问无动于衷:“我会给每个人选择的权利,正如当初他们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一样。我当然可以通过隐瞒与欺骗的方式,继续诱导他们为我的理想效力,可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从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隐瞒与欺骗并不会带来你想要的结果,而我是以切身经历明白它的。所以我让你成为现实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我提供一切你们需要的研究资料,我也不介意你们将最重要的成果传播出去,尽管你认为它是需要保密的——但从现在开始,结社没有任何保密可言了,你们人类已经通过自己的双手发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自然其他秘密都不再重要,唯有选择才重要。”
这一瞬间,柏龙听懂了天蒂斯的意思。
可他宁愿自己没有听懂,就像他宁愿天蒂斯一开始就隐瞒和欺骗自己那样。他从来都不是软弱的性格,可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始终坚持的事业到头来都不过是为了用另一种方式摧毁自己的理想时,他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的——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了。
“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天蒂斯?”
柏龙难以理解她的想法,夹在自我与情感之间令他痛苦不堪:“对你来说,魔女结社究竟是什么?而我,我们,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