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苏、松、常、乃至杭、嘉、湖的富商们,或亲自前来,或派来全权代表,拿着当初认购船引、仓单的凭证,眼巴巴地等着靖海伯兑现承诺——划拨那“免费”的土地。
陈恪对此早有准备。
厅堂正中,悬挂着那幅巨大的《上海新港总体规划示意图》。
每当有够分量的商贾前来,陈恪便会亲自出面,手持一根细长竹竿,指点着图纸上那些标注清晰的方格区域。
“李东家,依你认购之数,可在此处工坊区,择取临河地块十五亩。看,此地水路通达,未来货物装卸极为便宜。”
“张会长,贵号认购最多,可按章程,优先在港区核心仓栈区,择此二十亩地块。此地距深水码头最近,寸土寸金。”
“诸位,地块优劣,图上标注明晰,价码…哦不,依认购额度可择取之面积,章程上亦白纸黑字。诸位可自行斟酌选择,选定后,由衙门书吏登记造册,立契为凭,此地便归诸位所有,可依律优先续用传承。”
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商贾们围着那幅巨大的蓝图,眼睛发亮,呼吸急促,如同看着一座座未来的金山。
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权衡着利弊,争抢着那些看似位置更优的地块。
陈恪则耐心地解答着他们的疑问,看似公允,实则引导着布局——将不同类型的工坊、仓栈安置在最合理的位置,避免混乱,形成产业集群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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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疑是他精心算计的一环。
民夫们建设的是港口的基础设施——码头、道路、排水主干渠、官方仓廪、水师营寨。
而所有配套的工坊、商铺、民宅、乃至更精细的次级排水系统,则全由获得土地的商贾们,自己雇佣工匠,自己出钱建设!
陈恪只提出硬性要求——建筑规制、防火间距、排水接口必须符合总督衙门颁布的《营造法式》,必须接受工部官员的查验。
如此一来,港口的建设成本和压力,被极大地分摊到了每一个投资者身上。
这笔账,商贾们心里岂能不明白?
这“免费”的土地,实则早已在船引认购时付过了钱,如今还要自己投入巨资兴建,这靖海伯简直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
但事已至此,他们已投入了巨额前期成本,如同上了赌桌的赌徒,此刻岂能因心疼建设费用而放弃即将到手的肥肉?
更何况,看着那日渐成型的港口轮廓,看着靖海伯雷厉风行、言出必践的作风,他们对未来的盈利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于是,抱怨归抱怨,行动上却一个比一个迅速。
一旦地块划定,立下契书,各家立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从苏州、松江等地雇佣来的泥瓦匠、木匠队伍开始开进指定的区域,打地基、砌砖墙、上梁柱…一片片新的工坊、仓栈以惊人的速度,围绕着核心港区拔地而起。
整个上海浦,仿佛一个巨大的、拥有自我生长能力的有机体,在一种近乎狂热的氛围中,疯狂地扩张、成型。
陈恪站在临时衙署的望楼上,俯瞰着这片日益喧嚣、尘土飞扬却生机勃勃的土地,眼中充满了血丝,嘴角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却满足的弧度。
他的算计,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这背后,自然少不了南京守备太监张顺的“默契”。
那五万两雪花银,以及后续偶尔“孝敬”的海外新奇玩意,显然发挥了作用。
张顺管辖下的南京内官监、营造司等部门,对于上海浦工地上所需的某些特许建材的调拨放行,变得异常“顺畅”。
甚至某些需要与南京兵部、工部协调的文书流程,也少有刁难,一路绿灯。
陈恪心里清楚,这并非张顺转了性子,而是那太监看清了风向,知道陛下对此事的关注,更看到了其中或许能分润的潜在好处,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但陈恪绝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太监的“善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