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明镜一般,南京兵部左侍郎,名头听着响亮,实则权责有限。
重要的军情奏报、武官铨选、粮饷调配,最终决策权尽在北京兵部。
留都兵部所能处置的,多是南直隶地区卫所操练、军械维护、城防巡检之类的日常琐务,以及一些程式化的公文往来。
这个位置,更像是一个象征性的摆设,一个安置勋臣或等待升转的官员的过渡之所。
次日,陈恪又依礼拜访了南京守备太监及魏国公等勋臣。
这些内廷和勋贵的代表,久居留都,早已修炼成精,对陈恪的到来同样表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客气,言语间滴水不漏,既不失礼数,也绝不轻易表露任何倾向。
他们更像是在观察,在等待,看这位圣眷颇隆却突然被“放置”到南京的年轻伯爷,究竟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最后,陈恪才去拜会了真正掌握南直隶地方行政实权的最高长官——应天巡抚,刘玺刘老中丞。
巡抚衙门比兵部衙门显得更有生气些,但也透着一股沉暮之气。
刘巡抚年近古稀,须发皆白,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沟壑,但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深处,却不时闪过一丝历经宦海沉浮淬炼出的清明与洞彻。
他没有在花厅见客,而是在一间堆满文卷的书房接待了陈恪。案头一盏清茶,烟气袅袅。
“靖海伯年少有为,声震朝野,老朽在江南亦素有耳闻。此番调任南都,实乃朝廷重用,江南兵备,日后还需伯爷多多费心。”刘巡抚的声音苍老而缓慢,带着江南口音,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陈恪拱手,姿态放得很低:“老中丞言重了。晚辈初来乍到,于南直隶风土人情、军政事务皆属陌生,日后还需老中丞多多提点教诲。恪必当谨守本分,尽力辅佐老中丞,处理好分内之事。”
一番官场套话,波澜不惊。
刘巡抚微微颔首,目光在陈恪脸上停留片刻,仿佛在审视这位年轻人话语中有几分真诚。
随即,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超然:“老朽年迈,精力不济,已向朝廷上了乞骸骨的折子。这巡抚的担子,也挑不了几天了。伯爷正值盛年,锐意进取,是好事。江南之地,看似平静,水下亦有暗流。伯爷……好自为之。”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