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宁撑起身子,然后侧身斜倚在榻上,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有何可怕?他早已对我心怀不满,甚至可以说是容不下我了,我们之间所谓的父子情分早已荡然无存,如今剩下的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萱儿,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潞城之时,我曾深陷梦魇,口中不停呼喊着母妃一事?”
上官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对此事仍有印象。
欧阳宁的眼神变得愈发深沉,仿佛回忆起了那段痛苦不堪的往事,“其实,我与皇上关系决裂的根源便在于我的母妃,我的母妃,乃是被他亲手下毒害死的啊!”说到这里,欧阳宁的声音不禁颤抖起来,眼眶中也渐渐泛起泪光。
上官萱未料到真相竟是如此,“传闻你母妃深得你父皇宠幸,入宫仅六年便获封贵妃,位高权重,盛极一时,独宠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宫争斗激烈,莫非是遭他人毒手,你错怪你父皇了?”
欧阳宁深知上官萱之语并非为皇上辩解,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些,他苦笑道:“我也曾期盼是场误会,可五岁那年亲眼目睹,那毒酒乃皇上亲赐母妃。”
上官萱无法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亲眼看着父亲杀害母亲,该如何承受,也难怪他从未称呼皇上为父皇,恐怕自其母妃离世那刻起,在欧阳宁心中便已无父亲的位置,她几度欲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欧阳宁似乎洞悉了上官萱的窘迫,“自母妃薨逝,我便再无法与他人肢体接触,只因我潜意识认定,众人皆不安全,连我最为信赖之人,都成了残杀母妃的刽子手,我不知还能信谁?那时,我惶恐至极,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始终在脑海回荡,所幸,皇上不知我曾目睹他杀了母妃。”
上官萱不禁为欧阳宁感到心疼,“故而才有传闻,贵妃为免皇上为难,才服毒自尽。”
欧阳宁冷哼一声,“当年,我母妃出自江湖,医术与武功皆精湛,她救了负伤的皇上,二人互生情愫,后有了我,母妃随皇上入宫,起初一切安好,我也深感幸福,皇上常伴我左右,然而,我五岁那年,突传母妃毒害皇后,欲取而代之,更荒诞的是,证据确凿。”
话至此处,上官萱已然明了,于欧阳瑾而言,真相已然不再重要。“欧阳宁,你……”
欧阳宁神色愈发黯淡,“人证物证皆已俱全,皇上下令彻查,历时整月,然而所有证据皆对我母妃不利,最终,皇上迫于满朝文武之压力,亲至我母妃寝宫,那日,我因思念母妃,便避开侍奉之人,偷偷藏身于衣柜之中,欲给母妃一个惊喜,岂料,却目睹了此生难忘之一幕,皇上亲手将毒酒喂给了母妃,我不敢现身,待皇上离去后,我才从衣柜中跑出,萱儿,你可知母妃临终前对我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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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及此,上官萱亦不禁哽咽,“让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欧阳宁紧握上官萱之手,平日里,欧阳宁的手总是温热的,可今日,上官萱却感觉有些发凉,或许是心境不同,欧阳宁的声音将上官萱的思绪拉回,“母妃让我莫要恨皇上,她说她理解皇上,皇上只是迫不得已 她还让我长大后,助皇上守护紫恒国之江山,却唯独未让我好好活着!”
上官萱一时语塞,或许欧阳宁并不需要她的安慰,欧阳宁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答应了母妃,萱儿,你可知道当时我的内心有多痛苦,自从母妃离世,我便成了罪妃之子,在宫中受尽欺凌,下毒暗杀屡见不鲜,就连我身边伺候的人也接连背叛,这些皇上都知晓,可他却从未过问,那时我才明白,什么独宠后宫,什么钟爱一人,皆是虚妄 在利益和权势面前,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他早就弃我于不顾,我也是后来才明白,母妃是否毒害皇后并不重要,一个月的时间,皇上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吗?他只是想给皇后和文武百官一个交代,所以我的母妃必须死,因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上官萱心情愈发沉重,“欧阳宁……”除了呼唤他的名字,此刻她实在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欧阳宁稍作调整,“我没事,曾有一次我中毒甚深,几近丧命,幸得皇叔察觉,宣太医诊治,方才保住性命,此后,皇叔带我入军营,下毒刺杀之事仍屡屡发生,幸有皇叔庇护,我才得以平安成长!经历诸多之后,我与皇上之间再难回到从前,其实,对于养育我成人的皇叔,我也并未全然信任,我变得冷酷无情,只因多情常遭无情伤。
我不想再受伤害,亦不想再亲近任何人,我画地为牢,将自己禁锢其中,不许他人进入,自己也不肯踏出,然而,萱儿如今有你,我有了走出来的渴望,哪怕前途艰险,为了你,我也想尝试一番。
我幼时戴面具,乃是不想让他人窥见我情绪的波动,如今,我已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其实,对于母妃之事,我心中一直存有疑虑。
自我五岁入军营起,便开始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银龙卫虽是皇叔所交予我,但我深知他们忠于紫恒国,却未必忠于我。
十多年的时间,我培养出了自己的亲信,然而欲查十几年前之事,尤其是皇宫内的事,实非易事,故而至今,我一无所获。”
上官萱没想到欧阳宁的成长竟然这么坎坷,他今日肯坦然相告,这是他的诚意吗?她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在这样的环境下欧阳宁还能不迷失自我,善待百姓,是真的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