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胤禛所言，因着年关，大福晋丧仪最多不过二十天。

腊月二十六，弘昱捧着灵位，弘昭、弘皓持幡，其他孩子们也戴着孝，送大福晋的棺椁出了城。

郊外祭拜之后，宜修拉住了爱兰珠，和三福晋一同乘马车回京。

车上，三福晋和宜修左右瞧了一瞧，将声音压到了极低，对眼神空洞的爱兰珠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哭吧，能哭出来也是好的。”

爱兰珠赖在三福晋温暖的怀抱里，哭着喊“额娘”，听得人不是滋味，三福晋轻轻拍打爱兰珠的背，替她舒缓呼吸，“你心疼你额娘，想你额娘，这是好的，可你不该恨你阿玛，恨惠妃。”

爱兰珠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盯着眼前二人，咬牙切齿愤愤道：“额娘的病，他们、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不，你想错了。”宜修不赞同地摇头，轻柔的嗓音里透着看透一切的慈悲，“你对她们的恨是迁怒，是无能为力的咆哮，而这是你额娘不想看到的。上一辈的恩怨，除了他们自己，谁也说不清，即便是他们自己，也道不清谁对谁错。因为大人的世界里，极少会用对错、好坏、是否这些标准衡量、评判一个人，多是从自己出发，从利害论亲疏、言是非。”

三福晋从暗格里翻出糕点来示意爱兰珠垫垫肚子，才接话道：“就拿惠妃说罢，她对你额娘肯定是不好的，千百年来婆媳关系都是难解之题，惠妃心念嫡孙、心系儿子前程，所以一次又一次挑事儿，话里话外暗示你额娘必须生个嫡子，以至于你额娘熬坏了身子。从这方面来说，你恨她自是应该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你额娘一次又一次有孕这些年，指进你阿玛后院的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安分，直到你姐姐嫁进赵家，才有个不安分的张佳侧福晋入院呢？”

爱兰珠蠕动着嘴，张合许久未能说出一句话，三福晋点破一切，“想着你额娘生下嫡孙是真，心念你们这些孙女也是真，希望儿子前程远大是真，愿你们这些孩子安康也是真。惠妃教养宁楚克，不用心吗？她照看尚书房的弘昱，没掏心掏肺吗？布尔和嫁入赵家，她给的嫁妆少吗？更没少赐嬷嬷下去，还不是心疼外嫁的孙女！”

宜修在爱兰珠满含恨意又透着茫然的眼神中说道：“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一切，都得承认，在你额娘去世后，能毫无保留为你、为你弟妹筹谋、挂心你们将来的人，恰恰就是你恨的惠妃。只有她，会不顾及自身安危，替你们姐弟着想。即便是我和你三婶，因着你额娘的嘱托，愿意照拂你们，也是有前提的。”

三福晋温柔地看向爱兰珠，却说出了揭示世间残酷法则的话语，“不危及自身，不连累我们的孩子，我们对你、对你弟妹，都是慈爱的长辈，可要是在你们和自己的孩子之间选择，无论多少次，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孩子！”

“这话在你听来很是残忍，但这就是现实。”宜修长叹了一口气，与爱兰珠平视，“我们三言两语之间，无法消除你内心的仇恨，但有一句话你要记住：你没有保护你和你弟妹的能力，所以，你得低头，低头向你恨的人求助；惠妃也好，你阿玛也罢，你认不认，恨不恨，都要明白，他们是你和弟妹唯一的依仗！”

爱兰珠怔住了，她、她颇有种被世界抛弃的难言之感，泪流满面，却无法宣泄内心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