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枝是个犟种,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她能从盆栽这样的观赏物修炼成仙,就说明了在犟种这两个字上面有多深的造诣。
今日是她成仙以来头一次差事,上头开会就开了三日整,放凡间来说就是整整三年,反复来去全是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我们他们……诸如此类的车轱辘子话。
三日的话浓缩成一句便是下凡别犯事,否则便就叫他们知晓什么叫脑袋掉得很有节奏感。
好在她这种观赏物比较耐得住性子,愣是一个瞌睡没打,全听完了。
“诸位仙官谨记,万不可以权谋私助凡人避劫。”
声音从上空传来,威严空旷,穿透云层四处皆闻。
夭枝低头,看着手掌浮现出一道泛光金印,这是仙官的枷锁,凡间办事若有差错,此印便为惩戒。
她头一次办差,难免生疏,“如今下凡办差这般严格?”
身旁的仙官压低声音,“自是严格的,你前面那位在办差中对凡人动了情,替凡人避开了死劫悲苦劫,扰乱生死犯了大忌,已被诛灭,那凡人倒是无事,投胎转生如常,将这位女仙官忘得干净,真乃惨绝人寰。”
她叹了口气,摇头感叹,“干我们这行的,还需得看运道,若是运道不好,遇到面皮生得巧,命运多舛的凡人,少不得会生怜悯之心,爱美之心人皆有,凡间数年这一不小心可不就走偏了。”她说着看过来,“我瞧你什么都不知晓,你来时可曾去拜过?”
夭枝如梦初醒般,“我们是神仙,还需要拜拜?”
“自然要,我们司命殿下凡办差讲究一个风水,都得去殿前祈求所管凡人相貌简陋,智商残缺、性格扭曲,最好处处不讨喜,这般我们办事也端正些。”
“为何?”夭枝不解,“此差事与凡人有干系?”
女仙官一脸高深莫测,“你必是没养过什么小玩意儿罢,就拿那幼猫儿来做比较,脸盘子生得圆润好看的,难免多得宠爱,价也偏高,你若想要教训,只怕也是狠不下心的,它若再委屈巴巴看你,只怕是金山银山都要捧给它了,前头不就是出了这样的问题吗?”
夭枝瞬间明白了,她也是观赏物,但终究是个盆栽摆设,自然也喜欢那软绵绵的讨喜玩意儿。
说话间,便轮到夭枝收取命簿。
命簿在她身前缓缓浮现而出,金色的光晕慢慢拂过命簿,仙气满溢。
她接过命簿,翻开来看。
她今次所监管的凡人名唤宋听檐,因其母不受宠爱且早亡,自幼便备受欺凌,他这一生谋求终不得,机关算尽皆成空,被亲近之人背叛,最后死在最为看重的人手上。
这等经历,性格扭曲必然是跑不了了。
想来她运道不错,头一件差事就达到些许要求。
仙官看见她手中的命簿,“不错不错,看经历此人必定性格扭曲,其父其貌不扬乃悦美色之人,其母不受宠必定不是国色之姿,负负得巨负,此人必定相貌平平无奇,自幼受尽欺凌性格必然扭曲残缺,你这趟差事稳妥了,必不会步人后尘。”
夭枝心中庆幸,握住命簿,“这差事倒也不难,我如此惜命,岂会有帮了别人,丢了自己性命的道理?”
她从盆栽这一类观赏物修炼成仙,心肠可不是一般的硬,脑袋不是一般的铁。
她千年来,习学素来只学两件事,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同归于尽。
舍身取义于她来说过于深奥了……
…
数道星痕从厚深云层间散落而下,其中一道星光直直坠落雨雾中。
夭枝从九重天一跃而下,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身处一片暴雨雷鸣中,浑身瞬间湿透。
她轻然落地,一道雷正好劈在前头树上,拦腰折断的大树轰然一声倒在她面前,地面都震了震。
她迎着雨抬脚就踩进水坑,隐约闻到雨中很淡的血腥味。
她低头看去,一道闪电划过一地的血,混着雨水蜿蜒而去,在雨下林中更添诡异。
不远处传来刀剑声,有两人跑在前方,几道黑影掠过截杀,黑夜之中莫名可怖。
仙官下凡都会直接投送到所监管凡人处,所以这二人里必定有宋听檐。
夭枝看着前面跑着的两人,前面人身着华服长相平平,后面人着寻常下人衣衫,身形修长,并未看清脸便觉面皮不俗。
宋听檐此人不可能缺钱财,那么必定是前面那华服之人。
按命数来说,这天下本就不会有双全的命格。
有绝色面皮之人必没有大财之命,有大财之命者必不会有绝色之姿。
若这两者都有……,那……那算她没说……
但她研究命数百年,便知道凡人终其一生,大抵都是有缺憾的,他们总会相求自己没有的,万变不离其宗。
夭枝思索之时,那华服男子已经跑向远处。
她慢慢跟上,却见男子已然倒在血泊之中,黑衣人杀后退去无踪。
她心下一慌,这差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她当即快步上前,扶起只有一口气的华服男子,“你可不能死!你还有很多苦没吃完,怎能随随便便死了了事?!”
男子:“……”
那男子身受重伤,出气多进气少,只喃喃道,“救公子,快……快走……”
公子?
夭枝微微一顿,此人不是宋听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