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彩色玻璃

雷穆斯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通过她的神经感觉到了,透过她的感官看到了,我曾经的附身伙伴的灵魂顺着雷穆斯的手臂游动,钻进了我这具身体的脖子。啊,我是说维塔的身体。在关键的方面,都是她在掌控;我训练自己识别她灵魂发出的指令信号,截获后完美地重复,这样她就能像我没有分散在她大脑内部,多余的部分聚在她脊柱周围时一样,自如地控制自己。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我的身体,因为我在里面,所以雷穆斯 —— 或者像维塔更喜欢称呼的,雷穆斯史莱姆 —— 别想染指。我没能说服他妥协,所以现在我只能对自己的同类赶尽杀绝。这实在是个难以咽下的苦果。我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我知道被困在我们这种身体里是什么滋味,我知道这些人类对自己的身体比我们更有权利。所以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同类大批死去,这本可以用很多方法阻止的大规模死亡。但我让他们都失望了。

很快我就意识到,现在可不是后悔这些的时候,因为雷穆斯猛地撞向我,试图把我从维塔的脖子上挤出去。我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争斗,但突然间,我就陷入了一场只能用我这可怜的史莱姆形态,而不是更合适的躯壳进行的战斗。我很快就意识到我要输了,因为显然雷穆斯即便变成液体,也能运用他强化者的训练技巧。他涌进维塔的大脑,抓住我分散的部分,把它吸进自己体内,切断了它与我主体的联系。然后我被从脊柱挤了出来,掉进没用的颈部肌肉里,变得更小、更弱,还失去了控制权。

瞬间,我几乎失去了所有感觉。没有身体,我就只有一个滑稽的、模糊不清的维塔灵魂感知,以及一点点微弱的触觉。我拼命撞向雷穆斯,试图夺回对维塔的控制,但这就像拿一桶桶水往墙上泼,毫无用处。

接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感觉到自己被一种死亡的力量撕裂,这种感觉我从佩内洛普的记忆里见过。以前她的身体是我的时候,她很多时间都沉浸在这种恐惧之中,在我们的意识里无声地尖叫,因为我每走一步,都让她的无助感愈发强烈。其余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谋划等她重获自由后,要对我施展怎样的疾病折磨和精妙酷刑。不过后来,就变成了如果她能重获自由。

讽刺的是,感受到她的痛苦和希望破灭,远比她用自己的天赋想出的任何折磨都更让我难以忘怀。同样,我几乎没什么触觉,所以当我没有附身任何人时,任何针对我的痛苦,最糟糕也就是有点遥远的感觉。但即便如此,我也很容易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佩内洛普看到了复仇的机会,她抓住了。

这很公平,我心里想着,然后我就死了。

……

…… 嗯。

我,呃,确实死了,对吧?那我为什么还能思考?我试着动了动,让我惊讶的是,我成功了。我被某种东西包围着…… 凉凉的,硬硬的?我好像不在身体里,但感觉又不一样,更清晰、更敏锐。哦,守望者啊,这是死后的世界吗?要是教会一直以来都是对的,我非得气炸不可。

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波动,就像被一根无形的手指弹了一下。我试着转头去看,可我没有头,也没有眼睛。但我还是朝着那个方向集中注意力,不知怎么就 “看” 到了,当然,这 “看” 的定义很特殊。

这是维塔的灵魂视野!有生命的东西散发着力量的光芒,而没有灵魂的物体则隐隐约约能看出是黑色的轮廓。我怎么会有这种视野?难道我终究还是在维塔的身体里?我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这个想法不成立:我被一个闪烁着微光的、静止灵魂组成的网络包围着,那只恐怖的带触手的眼球以一种骇人的专注盯着我。

我打了个哆嗦。她…… 变了。变得非常不一样。我们以前收集的灵魂数量,远不及现在她体内的这么多。过去多久了?我是死了又被复活了吗?见鬼,如果是这样,从我上次有意识到现在,肯定过去好多年了…… 不,等等。我还是个该死的史莱姆。如果维塔要复活我,为什么还让我是个纳瓦拉?这是唯一的办法吗?那我为什么不在一具身体里?难道我被复活就是为了失去理智吗!?

我立刻开始推挤我所在容器的边缘,试图挣脱。不出所料,我失败了,但我在相对的边缘施加了足够的压力,开始沿着圆柱形的壁快速向上蠕动,最后从顶部挤了出来。更多奇怪的震动在我身体里传开,但我没理会,从…… 那到底是什么,一个瓶子?旁边流走。我溅落在地上,冲向我能看到的最近的一具身体时,有几小块身体飞溅了出去。我绝不要失去理智!

一阵纯粹的恐惧在我面前降临,挡住了我的去路。一堵墙,一堵由维塔的触手组成的实实在在的墙在我周围落下,数量多得数不清。见鬼,天哪。她怎么了?她在干什么?哦不,哦不,哦不!更多的触手落进这个 “牢笼”,我在恐惧中颤抖着,看着它们扭曲、弯曲…… 组成了字母?

小主,

没事的。

没事?这怎么能叫没事!?

不是纳瓦拉。

我愣住了。等等,什么?她是说我不再是纳瓦拉了?可我感觉自己明明还是啊!至少大部分时候是。

不同的史莱姆。噬灵体。你不会退化。

噬灵体?哦,噬灵体!但噬灵体不是没有智慧的吗?我扭动着身体,尽量把自己压平,确认自己不可能有大脑。

你是噬灵的。灵魂仍会消耗自身,但很慢。可以补充。

那些字母在我面前快速闪烁,但我思维敏捷,即便没有思考器官的支持,也能看清所有内容。这…… 太超现实了。我缓缓向前移动,身体在那些感觉像巨大草叶的东西上伸展、转动。不…… 是正常大小的草叶。只是我又变回那么小了。我都不知道该感激还是该恼怒。我想我现在确实有了一个能独立运作的身体,但拜托,为什么偏偏是另一种史莱姆?

吃了东西你会变大。给。

这些话让我小小地吃了一惊。现在想想,维塔是怎么回应我的呢?她知道我能看到她的触手,这说得通,但她怎么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记得上次我有意识的时候,她才刚开始琢磨怎么从灵魂里读取信息。如果我真死了好些年,说不定她现在都能读心了。

不管怎样,这时有人把一堆小虫子放在我面前,我暂时把思绪抛到了一边。我说的 “小” 是真的小,每一只都比我巴掌大的身体还小得多。我被一种新产生的饥饿感驱使,覆盖住它们,当我感觉到它们被我的身体吸收并在体内溶解时,灵魂中涌起一阵愉悦的刺痛。这和我跟维塔以前吞噬灵魂时那种充满力量、满足的快感截然不同。这种新感觉有点像一块蓬松、轻盈的甜点放进嘴里,很快就消失了。啊,我以前用佩内洛普身体的时候很喜欢吃甜点!…… 不过我自己从来没机会吃,不是吗?现在我却把它们和虫子作比较。

呃。

我继续覆盖并溶解更多虫子,维塔偶尔通过我们有限的、基本单向的交流方式和我聊几句。用灵魂感知,我能环顾四周,大概确定自己的位置;据我判断,我们在森林的某个地方。我甚至认出了周围的一些灵魂!维塔在这儿,还有两个西奥多拉…… 而且他们看起来都有人类的身体?我朝着他们的大致方向传递出恼怒的想法,直到维塔明白我的意思并做出解释。

不是活人。是亡魂。爱上我了。

这…… 有点让人毛骨悚然。我抬头看着那只毫无表情、燃烧着蓝色光芒的眼睛,心想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维塔到底堕落成什么样了,居然把这么多人变成了奴隶。我…… 我想我肯定明白这其中的虚伪之处。但我要是想保持自我,就别无选择。她也是吗?

你会更喜欢那样吗?维塔突然问我。

…… 我会更喜欢成为亡魂,而不是现在这样吗?见鬼,这叫什么话。我在心里坚定地否定,她点了点头,结束了对话。这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我想我得等会儿再问她那些更复杂的问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真让人恼火!现在和她交流这么受限,这么…… 没有人情味。她说还有另一只史莱姆能听能说,所以我想我得努力重新掌握这些技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就干这个。我的记忆 —— 至少是佩内洛普赋予我的那些记忆 —— 里有学习新技能的高效策略,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生物学知识,我可以借助维塔这个媒介,利用这些知识来构建那个叫 “梅利莎” 的人描述的人造肺和声带。我得承认,这具噬灵体身体比起我之前的纳瓦拉形态,是个了不起的升级。纳瓦拉作为液体,质地有点稀,这样设计是为了能渗透进肉体,扩散到大脑里。我现在还是液体,但要浓稠得多,如果这能说得通的话。我的身体强壮多了,保持形状的能力也比纳瓦拉形态强得多。实际上,我先学会了说话,才弄明白怎么听,因为前者意味着塑造身体去模仿我已经了解的系统,而后者则需要改变我对一个已经习惯的系统的基本认知。

我一直感觉到的那种波动震动?那就是声音。我没有耳朵,我的整个身体就是耳朵。事实上,我现在用感知触觉的同一部分感官来听声音,这感觉极其混乱。弄清楚哪些内部震动对应哪些字词,对我这个没有屁股的家伙来说是个麻烦事,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也很有趣。这是个可以慢慢钻研的挑战,不用担心折磨佩内洛普,也不用担心让维塔厌烦,更不用担心慢慢变回没有自我意识的状态。这…… 这真是一份不可思议的礼物。

而且,这份工作填补了空虚。独自一人的感觉太奇怪了。如此…… 可怕。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体验。我没想到自己会怀念有其他人陪伴的日子。

不过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我会习惯的!大概过了一天,我开始掌握把新身体感受到的震动和旧身体听到的声音联系起来的窍门,不知不觉,我又能听见声音了。这意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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