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常在说到这里，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粉白的面颊上晨起新敷的脂粉也被泪水冲出了纵横交错的痕迹。她本就身形单薄颀长，似弱柳扶风一般，因着长年心中孤苦看起来比刚入宫时候的安陵容还要瘦弱些。如今她跪在殿中，全身微颤，更是如风雨中摇曳的梨花一般惹人怜爱。

眉庄低垂了眼帘，心里快速地回忆了一遍那封信上的内容，确实是与月常在说的大差不差，只在一些描述的小细节上有些出入。且为何月常在后来家中无人，舅舅舅妈是为何去世，兄弟姐妹现今如何，月常在都没有和盘托出。

不过，看今天月常在的样子，继续问下去似乎也是不太合适了。

眉庄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右手纤长的指尖敲打着左手的手背，心中暗自思忖。虽然面前这个月常在善于做戏，眼下看来并不可深交，可这段往事里她也是真的受到了委屈。更何况后宫中的情分本就难寻，有相同的利益便可做暂时的盟友。

既然月常在选择了坦诚，至少大部分坦诚。那现阶段也没有必要太过细究，只是还需进一步观察便是。

想到这里，眉庄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温和地对月常在说道：“月妹妹，咱们同做了这后宫嫔妃，你又是本宫的宫里人，自然是有缘分的。往后在宫中，只要你在本宫这储秀宫中一日，本宫自会护你一日。既然咱们是姐姐妹妹的，便不要拘着礼了。这快到年下了，就算本宫屋子里笼着地龙和炭盆，这地上也还是凉，就快些起来吧。”

月常在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又放在鼻子下轻擦。纵然是个样貌清秀的美人，这妆面斑驳了看起来还是有些惨不忍睹。她自己也知道如今这个样子有些失礼，便一直低垂了头，不敢抬头看眉庄一眼。

浅饮了一口碧螺春，眉庄舒展了皱起的眉头，把手中的粉彩寿桃茶碗放到了一边。今日泡茶用的水是黛玉之前收集的竹叶露珠，自带一股独特的清香气。她有时心浮气躁的时候泡茶来饮，清心宁神的效果倒是极好。

眉庄知道月常在当然不敢抬头，哪怕这看起来谨小慎微的女子，实际上是从宫女一步步找准了机会使了心机爬上来，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放眼望去，这宫里，谁没点自己的小心机小算盘。她为了报仇，为了想要过得更好一点，想方设法成为了嫔妃，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且如今月常在大仇未报，必然还是惜命的。只要眉庄不过分，自然不会有鱼死网破俩连累到自己的时候。且她这么大一个把柄抓在眉庄手里，又是眉庄的宫里人，谁不知道万一得罪了主位，主位手拿把掐寻些小错处随意调教宫里人还是容易的很。

“采月，去打一盆水来，再把本宫新得的玫瑰胭脂和紫茉莉粉拿来，伺候月常在好好梳洗。”眉庄心知此事急不得，且得从长计议，对待下面的人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才是正理，“妹妹说了这么久的话又哭了许久，也是泄气伤身。今日小厨房新制了一品川贝雪梨瘦肉汤，最是滋阴润肺补气的，一会儿本宫便让人送些去你房里。妹妹饮过，再好好休息一番。”

“嫔妾谢娘娘恩典。可嫔妾何德何能，能得采月姑姑服侍，折煞嫔妾了。”月常在忙不迭地行礼，面色涨的通红，“嫔妾直接回去梳洗便是，万不可麻烦娘娘的身边人了。”

“妹妹，本宫说了，有本宫一日，便会护着你一日。你哭成这样出了门，别人误会咱俩之间有了什么龃龉倒不要紧，主要是别跌了妹妹身为后宫妃嫔的身份。”眉庄起身，走到月常在跟前儿，俯身扶起了月常在，用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脂粉。

“娘娘，使不得……”月常在连忙抬手，握住眉庄的手。

可眉庄笑了笑，按下了月常在的手，擦完后又理了理她发髻上水墨渐变的丝绦流苏。

“今儿小厦子来传过话，说皇上晚上要来本宫这用晚膳，再看看八阿哥。妹妹也知道，本宫自产后身子一直有些弱，这般情景自然是要妹妹在旁边服侍布菜的。本宫这还有一支樱桃粉的流苏珠花，是本宫刚入宫当贵人的时候皇上赏的。如今天气凉了，这水墨色过于清冷了些。若是患上这樱桃粉打扮得娇艳些，不论是皇上还是本宫，看着也更入眼更喜庆些。妹妹，你说是吗？”

听到眉庄如此说，月常在的瞳孔都不自觉微微放大了些。虽然她如今已经是常在，可因着性子不争不抢，恩宠着实有些稀薄。如今胤禛已经这个岁数，她对于孩子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期许，可若是她能再往上爬一爬，手里也会多几分复仇的筹码。

“能得娘娘赏识，是嫔妾的福气。嫔妾定当尽心尽力侍奉娘娘和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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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竟真的如同小主猜测，纯元皇后和二阿哥的死，是皇后娘娘一手促成的。”

黛玉放下了手里的书本，接过紫鹃手里的茶，就着桌上的白玉霜方糕吃了一口：“当初皇上就不该承诺生子晋封，更不该在皇后有孕时迎纯元皇后入府。皇后本就是庶出女子，满宫里谁不知道她对自己的庶出身份在意得紧，可皇上的做法直接毁了她的毕生期盼，她怎么能不恨。”

“小主……”

“紫鹃，放心，我没事。”黛玉笑了笑，拍了拍紫鹃的手，“桥归桥，路归路，若是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

“只是这四方的天，四方的地儿，可真是个无趣的地方。若是有一天，能出了这紫禁城去，那该有多好啊……”

黛玉叹了一口气，不想此时赤鸢直接进了门：

“小主，不好了！大清和准噶尔开战，安少爷上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