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巷,东京城众多妓馆聚集地之一。这是卫昶平生第一次去妓馆,来的还是非比寻常的杀猪巷。说杀猪巷非比寻常,倒不是因为这里的妓馆真有什么旁处不可比拟的地方,而是因为,这里是铁环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尽管心情复杂,但卫昶在乔装的薛法曹面前,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冷静,扮演好他随从的角色。
那家崔淮常去的妓馆名叫残月楼,据说是当年柳三变浅斟低唱之所在。薛法曹与卫昶来到残月楼前,看着那块牌匾,不禁感叹道:“残月楼,女子一旦入此门,可不尽是残月么。”
以往卫昶未曾注意到这法曹参军竟然有这份怜香惜玉的心思,随着薛法曹大步流星走入,卫昶紧忙跟了上去。薛法曹今年二十有八,面如冠玉且身材高大,其自幼文武双修加之为官之后养成的气度,一入妓馆大门便引来一众瞩目。
入门后薛法曹以其表字为化名,自称凌云,妓馆龟奴将这位凌公子引入一个雅间招待,雅间桌上已然摆好酒菜,供客人吃喝。这位凌公子进入雅间后直接点了晓风娘子的琵琶,随之仆从扔给龟奴一包铜钱,龟奴欢欢喜喜的去给凌公子唤人了。
“此时无忧外人,卫昶你要不要吃一些。”说着话薛法曹看着卫昶充满笑意的说着。薛逢仅仅比卫昶大四岁,单论年龄而言二人并没有太大代沟。
可是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府衙小吏,身份上终究差了太多,加之不甚相熟,卫昶规规矩矩的摇头,婉拒了法曹参军的好意。
见对方婉拒,薛法曹也不以为忤,自顾自的吃喝起来:“那娘子竟然叫晓风,晓风姑娘在残月楼,看来这妓馆老板当真是爱极了柳三变的长短句。”
不消片刻,晓风娘子抱着琵琶进来了,十分得体的给凌公子施礼之后,便开始了她的表演。一曲终了,凌公子又点了一曲,待第二曲弹完,凌公子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在下凌云,有意为娘子赎身,不知娘子可有意与在下共度余生?”
这话说完,晓风娘子傻了,连卫昶都傻了!
看得出晓风娘子最初还有些欣喜,大概是觉得自己如此迷人心有荣焉。但随即连忙站起来很诚恳的讲:“贱妾已然心有所属,凌公子美意,贱妾只得辜负了。”
“那人是谁?算了,无关是谁!他若真心待你早就将你赎身带回家,哪能忍心令你漂泊在这风尘之中。娘子莫要被花言巧语骗了,万句甜言蜜语哪比得了在下一份身体力行。”薛法曹似乎完全进入了凌公子的角色,言语中越发真诚,连卫昶都觉得他是不是真想趁机将这娘子带回去。
当卫昶还在想的时候,那位风度翩翩的“凌公子”已然走近晓风娘子身侧,一把抓住她的琵琶,试图将娘子拉近他。卫昶见状连忙上去,准备在薛法曹难以自控的时候帮他自控,若是他们二人趁办案的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无论是堂堂法曹还是他小小胥吏,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幸,“凌公子”始终只是抓着娘子的琵琶不放,并未抓到对方衣衫。但尽管如此,这一荒唐的举动还是引得晓风娘子大叫声跳了起来,门外服侍的龟奴也随着这声大叫冲了进来。
见状卫昶赶紧拉住失控的薛法曹道:“公子这是怎么了,想必是许久未饮酒,不胜酒力了。我们先回府吧!”
二十四岁的卫昶第一次去风月场所就这样很尴尬的结束了,尽管他一直只是在旁边看着,还是觉得很尴尬。
这一夜推官司马光也很忙,崔淮被他遣人连夜叫到了左厅问话。深夜,堂堂推官亲自传他问话,最初崔淮以为是自己身份暴露了(其实就是身份暴露),但随即想到如果身份暴露,就该是大队人马来拿他,而不是叫去南衙回话。
难道是在南衙内安排了伏兵?转念又一想,他就算暴露也不值得多此一举。
南衙内一切如常,崔淮一路直接到达左厅,见推官正在烛光下书写着什么,崔淮未敢打扰。片刻后还是司马光发现左厅门口站着个人。
“崔淮?”司马光试探着问,崔淮:“正是卑职,不知推官深夜传卑职来是有何要事?”
“坐。”
司马光那一句简简单单的坐,让崔淮整个人怔住了,莫说他一个小吏,就是军巡使和军巡判官在堂堂推官面前也难说能有个座啊。崔淮越发感到事情诡异了,但还是按照推官的话坐了下来。
此时,司马推官撂下手中的笔,又用剪了剪烛心,随即长叹一口气,撂下剪子开口:“本官今年三十有八,此生良配唯我老妻一人,从未想过再沾染其他女色,所以有有些事情我司马君实还真是无法设身处地的去想。”
这段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让气氛更诡异了,崔淮尽可能的去理解推官的意思,但实在理解不出来个所以然。
司马推官继续讲道:“你也知道我们南衙是什么所在,容不下一些腌臜事四处传播。你跟那个卫昶的外室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今天要跟本官说个清楚,南衙的颜面,你们不要,我可得要。”
这话说完,司马推官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崔淮也知晓自己深夜被叫来的原因了。
“推官,卑职知晓是哪个小人乱嚼舌根,这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上次他试图用此事威胁卑职被扔了出去,想不到还敢在外面胡言乱语。您放心,明日卑职就遣人将他拿了,一定要让他从此关好那张臭嘴!”崔淮激动地站了起来,义愤填膺的说着。
“崔淮,你明日是要杜绝谣言还是想杀人灭口?”
司马光的第二问,让崔淮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太冤枉了,太冤枉了,此刻崔淮觉得东海孝妇要是在场都得为他鸣不平。他甚至在想,哪怕细作什么暴露都不会有被人冤枉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