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都舍了阿嬷,于路旁拣了根树棍,于棍尖绑了剔骨刀正要去衙营,却途中恰好遇到母亲一队人来,皆是女性长娘,尽垢面蓬头泪不见干。卫母见着卫都凶神恶煞模样,忙呵止住了,提了袖子把脸擦净,过去夺了树棍掷去,问道:“你何处去?”
卫都不同他答,挣着要过,却被众长娘拦下,卫母说道:“好大儿,你爹结了一群身强力壮的上营去讨说法尚且不顾,如今俱被关押在营内,你只形单影孤的小子,谁还听你言语,惹了做官的,挨家挨户揪出了家里的一同压了。如今你太父还在牢中遭苦,放了我们只便替他们管置饭食。”言及痛处,扯袖抹着泪,“早知当官的俱是如此,当初该是听了你爹的话,在家务农便罢,这又哪里是好人的去处。”一时女子长娘诸各心中忧懑摆去了脸上,郁结也显,卫都一看于此僵持着不是话处,当即也道:“长娘们也莫需担心,爹爹同那些叔丈们定是无事,衙差拘了他们时,不过泄愤限于食饮便罢,哪里真舍得动手,须不知他那庄园还未建成,凭空哪里生得多余人手?”哄了众人往家去,便扶着母亲回了。
二人收好了院中跌错的筛架,将一些物什扶正,将着竹帚正扫,念着老爷尸骨未寒,乡土不得厚荫罩庇累罪若此,一时唏嘘愤懑不乐,胡乱煮了点干菜稀饭二人喝下,煮一锅汤正要服侍母亲烫足,卫母突然说道:“我儿,时渐近秋冷风刮骨,为娘纳了个包裹里头是你父亲御寒的衣物,你明日早时捧了去营中送去,见着当差的莫要使横,好生说话,求他放你入行。”说着在怀中摸索一番,掏出半吊铜钱托去卫都掌上,“好赖不行时,偷偷给营头便了,是上工那时的寒风能将人皮也掀了,就那些单薄衣物哪里能捱?”说罢叹一口气,沉思多时又道:“我明儿去庄上看看夫人。”卫都点了点头,再无言语,服侍母亲烫好了脚洗净了脸,哄着她去睡了,自却一人坐在门槛上胡思乱想捱到日出。未及雄鸡报声晓天边且露鱼肚白,卫都掂了包裹揣好吊钱,轻轻合将了木门出了院子。待离远时,念着母亲看不得,又绕去了早摊集市,在一间铁器铺子前停留片刻,拣了一柄鱼肠小刀卷进大带中,摸去了衙营。
却待行于半途,闻得前处有行伍行军阵势,踢踢踏踏行色匆匆,卫都觑着这些人却是往着庄处方位进发,一时心中疑惑猫着跟也去了欲探虚实,行跟一路真是停于庄外,卫都噩感涌来,寻了一处荫蔽藏起,只见几个伍长领着手下排铺开来,林林总总约莫五六十来人,将庄门围得水泄不通,又见伍长间摇头摆脑似乎说有何些,卫都离得远,听不真切,待其一位领着十来人捏着棍棒气势汹汹涌入了庄,卫都见来者不善心中也躁,正焦急时,忆起庄后却有个狭洞未填,当即舍下包袱绕将去了,缩爬匍攀也进了庄内。
潜入正庄几个闪身踅进假山后,循声辩位寻得了伍长并伙计身影,也正嘈杂吵闹,卫都竖耳去听,正听得夫人哭哭啼啼埋怨也是:
“我是怎番命苦,却躲不过你们这群催命鬼,先是将我庄上好人夺了去你营上出力,紧是又把我家老爷害死了,后时但凡少食缺薪的都来庄上豪夺,欺我庄上无人,现如今……现如今更是明目张胆直接要是占庄,你可叫人来评评理,粮财不曾少缴布帛不见私藏,怎不承官爷庇护便罢,还至欺到自家百姓头上了……呜呜……”已是泣不成声。
卫都了明大概,膛中腾起一股烈火,直是燎去颅顶,也把天灵盖顶穿却要烧去垂丝,恨得牙根痒痒紧咬下唇撕出血来,捏紧拳头却再观望。
“老娘子,你莫要不识抬举,老爷看上了你这宅小庄且是你们的福气,如今要纳来小住便是,你若是挡了,军爷们拿你做招待,觑你同庄上几位颇有姿色,是并捏提了来服侍俺们,你待怎地?”说着一把推开夫人,“躲去!磨了俺们耐心,晚上压着你睡!”夫人哭哭啼啼只是不愿忍,与同手底下服侍的丫鬟只把手也揪着伍长衣摆不叫他过,伍长终是失了耐性,一脚踢开夫人,顺势掣出腰间明晃晃大刀,径去要劈夫人。
此电光火石之际,卫都自山后奔出,觑满伍长正面一拳砸将去了,可怜伍长正使淫威又不曾料小乡穷处有人胆敢与官差作对,不及目清来人鼻梁已被一酒钵大的拳头打断,当即绛流喷涌,卫都又是一记重拳砸去,两拳既过,伍长躺去了阶上只闻进气不闻出气,死相得见,卫都又掣出带中短刀匕首一下搠去,只顾给伍长喉间放血。十来个小厮帮伴省得过来,纷纷掣刀来劈卫都,卫都只在人先,早提起伍长那柄大刀回身一个大旋,一下割开四人咽喉,只见汩汩血泉自项间喷出,四人丢了刀捂着脖颈倒也去了地上。卫都自小不曾习武,却天生力大又惯用柴刀剁斧,此下怒意占据了心头把身前人看作枯木粗柴一般正顾打杀,怒极之际哪知惧怕,双目赤红粗气喘喘却是个索命阎罗,竟真唬住了身前惯欺人使刀的纸老虎,余下几人见转瞬间伍长殁了,帮伴也去了四位,只道卫都是天降的哪路杀神,哪敢去斗,纷纷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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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都将夫人扶坐好了,转身提了大刀欲追,夫人死命攥住卫都:
“好孩儿,莫要追了,你身上摊了人命惹了官司,又是这帮鱼肉乡里的滥官,哪里有活路,你莫管大娘庄上,自家去取了你娘亲我好妹,躲远了去吧。”
卫都怒哼一声:“大娘,此番官狗欺人太甚,偏生我卫都不是软骨怕事之辈,容不得他们在此间作乱,我若不再搠死几个官狗,心头不消怒气,若是不幸去了,也好过一直憋着这股龌龊鸟气!”大踏步奔出,夫人身旁几个男工互视一眼,各有决绝,眼中笃定俱是去地上提起铁刀去架上抽出棍棒,也道:“多蒙老爷夫人爱护罩庇乡间,这就别过,夫人收拾好家什,紧带着少爷小姐先去。”循着卫都往庄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