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出发时间,还有10分钟。前方目的地,梅拉卡港。”
从更外面一层被楼梯的铁架斜向分成两半的窗户外长久地响着轻快的节拍声。伴随着广播中能唤起思乡之情的伴奏音韵,特拉格只需稍拨几下琴弦便能从多种音色合成的声音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块骨架,提取出最核心的那一段韵律配合着演奏出来。
舱房内没有窗户能够看向大海,不过也能感觉到海面上无比地平静,如果起风,靠近下层的船舱会感觉到更大的颠簸。
“在担心她么?”
在不足15平方米的房间里只有一扇占一面墙四分之一的门,另外占四分之三的衣橱柜,在一角割去四分之一空间用作的卫生间与淋浴间,一张上下层双人床,以及面对着贴在内墙上,特拉格正躺着的长沙发。他稍微仰头看见乔可坐在上层,望着前方发呆。
“哦……”
“或者说在担心其他的人啊,事情之类的。”
“这个肯定会有,毕竟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
这个房间并不是属于他的,只是他需要等到开船时候应付舱房的检票,顺便在去自己的“舱房”之前再度休息一下。
“那番话吓到你了?”
“哪有!”这种话,这个性格略显内向的女孩明显说不出来。她只是点点头表示肯定,不过看样子,她早就已经打过预防针了。
“毕竟这段时间,算是你和她朝夕相处,比起以前的其他队员肯定是不及,但肯定比我多多了。”
特拉格的话说到点上,乔可立刻扶着栏杆向下看来,她很迫切地想了解更多。
“她以前是什么样的呢?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现在也是。”
“她以前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如果现在讲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那一定是没有意思的一件事情。而且她做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不是什么光彩的,能作为激励别人的题材,连加工创作的资格都没有。”
听完特拉格这般不甚正向的评述,乔可也陷进了一种踟躇的心态中。不过特拉格并不是想作为一个真正客观的讲述者存在的,对于铃,在她那宏伟的幻想事业之外他有一份自己的,出于善意私心。
“她要做的事情和你我都无关,不过我可以对‘怎么和一个危险的人物相处’提供一些建议。你是不是已经感受过——感受过很多次她的危险了?”
说到要分享独特心得之处,每个人都至少会为自己感到一丝骄傲。特拉格也不意外,他搂着吉他向前坐起,篮球配色的卫衣兜帽一下盖住了他那枯黄色的头发。
“像是今天那样么,唔……好像没有那么激烈。”
“她就是这样,对自己认为很熟,很信任,很在意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想要依靠,求得关注,主动过度,然后做出激进甚至谬误举动的人。”
特拉格说到这轻叹一息,随后意识到话题有些关键而敏感,伸手想着要不要构造一个隐蔽的魔法空间时,一阵海浪带来的轻微颠簸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公共运营场合,也许这艘船上就会雇佣嗅觉敏锐的反魔法的猎头者,被发现和举报的最好情况也是被轰下船去。
“诶~早就想说了,你们两个开起来关系很熟嘛。”
乔可露出了小女生特有的八卦时的坏笑表情,精灵耳小小地跃动起来,与铃进行危险恶作剧的样子如出一辙。他亲嗅身上的外套,想着找时间去船上哪里洗一道。
“这个世界是利益糅合出来的,她想要我的帮助,我需要她的帮助,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至于说关系熟,也不可能在她的面前说自己并不在意,从未考虑。”
“也是呢……”
乔可似乎有认真考虑过她和铃的关系,那段同生共死的相遇经历令她无法忘怀,但是如果两个人彼此都难以互相接受,那分别只是时间的问题——铃自然是想看起来那样像流浪猫一样简单地贴上了乔可的心。至于乔可怎么想,特拉格只知道那天能见到重伤的铃是离不开乔可的帮助,通过观察发现两人身上沾上了同样的玻璃渣,也是在某种程度上结成了战友的关系。
“我不是她的什么青梅竹马,只是在几年前她经历了改变之后才遇见的她。或许以前也是一样,她现在是一个简单的人,但也可能是她拥有的那份魔法的力量改造出的人格。”
特拉格轻轻活动手指,静心感应,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着微弱的魔力流。于是他接着向下进行提问。
“你觉得,她身上的力量来自于何处?”
在乔可面前他伸出食指,向上指天,向下指地,向里指向自己的心脏部位。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阵悸动,不似身体趋于崩坏时会表现出的那种痛苦感,只是单纯的不安,仿佛在被什么窥视而形成的感知与防范意识。如果那是一个强力的恶魔,很有可能已经握住了心脏,下一刻就会将它抓碎——但这其实是一种不寻常的感觉。
乔可犹豫再三,也伸出手指指向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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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里有什么?”
“地狱,里面有恶魔,我听说过这种传说。”
“哈哈,好吧。”
他本想多说点关于他认知中下界的事物,但感觉多说这些几乎无法考证的事情既无益也无意义,便打个哈哈过去了。乔可低着下头若有所思,缓缓开口。
“其实,无论怎么样,那都还是她。”
言至此,两个彼此依旧陌生无比的人徒留沉默。从这个话题开始之时,乔可的表情就蒙上了一层凝重的严肃感,仿佛特拉格是那个挑唆人际关系的小恶魔,一下就被聪颖的精灵识破了意图。特拉格握着琴颈,手中把吉他像节拍器一样晃动的小动作道出了不甚诚实的心思,低头将脸上的表情藏于头巾之下。
就在某个摆回到中点的时间,从地面之下、墙缝之间渗入某种暗紫色的气体,以一种相比空气密度轻上极多的速度表现向上蒸腾,要将整个房间包裹吞噬,钢铁炼化汇入成为地狱的又一道熔岩流。
“什么!”
只是这一切比乔可反应过来的时间还要短,原本应该形成一个封闭的魔法空间的魔力似乎只释放了很小一部分,必然不是一个熟练的魔法使用者的成果。特拉格如此想着,缓缓将手中的木吉他倚着沙发套放下,起身望向有一人高,足以遮蔽身影的房门方向静静等待。
一阵和暗紫色相合的黑影从火焰之中穿出,穿着破烂如同塑料垃圾袋的瘦削青年裹着恶魔火焰发出嗫嚅声,手中那把锋利的匕首如同箭尖随影直刺向特拉格,而特拉格则接受了这会让彼此都一击毙命的绝命之斗同样挺身相对。
结果只在一瞬之间产生,火焰包围的擂台上两人错身而过,被几道蛛丝般的缤纷丝带牵扯彼此动作停滞不动。从那个人的面部,颈部,直到腰间向下缠住膝盖,所有的丝带都从特拉格的腰间像牧孔雀屏那般溯背绕上,只需向前迈步一扯便能撂倒这具木乃伊。
“乔可……帮帮我。”
特拉格透过空间中的魔力流分布感知到乔可没什么问题,向她发出求助。没法回头,自己释放出的丝带以及其不保守的数量从那个人的身上穿破薄薄的塑料袋延伸至指尖,身前双手举过肩贴在耳边使劲维持束缚,更需要精神集中施展技巧来维持一个合适的力度。
他并没有完全胜利,语气中的钝痛感从他的腰间传递而来。对方的匕首在他的腰部划开了一道十余公分的破口,让他的外套和背心也成了凶手那样破碎的塑料带。不会因为疼痛龇牙咧嘴,只会无奈叹息,他冰凉的伤口流不出炙热的血,他的愈合能力难以想象——只是这份代价直到现在他都不清不楚,只能等待那天一齐到来的清算。
“乔可?”
他能听见一个人那般体重落地发出的“咚”声,从手指间的缝回头看去却不见人影,只能看见床头柜被打开,一道拟态的透明光影之后床头柜里的东西像是被魔法从里面掏出来丢的四散。
“呯啷!嘭!”
外面的一阵玻璃破碎声紧接着破门声,将刚才被冲撞开而后打回去关上的木门的合叶击断,从门框上剥离撞入室内,特拉格不得不下意识闪身,一瞬间没有集中,手中绷紧的丝带也缓缓无力地散开来。就在他被这意外情形没有准备之时,周围的魔法遮蔽屏障已经消散,凶手在魔法丝带消散之时也一下背倒在了地上。
铃一靴踩在靠着墙壁倒下的破门搭成的“避险小三角”上,满脸严肃紧张的表情在与特拉格对视所见面面相觑后立刻转变成了有些憨傻的自满笑容。
从刚才到自己控制住对方之时局势尚能控制,即使现在应该是登船的最后时间,从特拉格登船所见的判断来看魔法屏障外的人应该不会很多,也不会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当铃依然以城市猎手的轻量化衣装和破坏般的形式,以及最凌厉的手段入场之时,特拉格就知道事情就变得大条了起来,但不至于手足无措。
“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