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他问,“今日又为何事而来。”
池白榆:“……”
这是怎么认出来的。
她搬出早就想好的理由:“我奉伏大人的命令,来调查一些事。”
“不妨直言。”沈衔玉一动不动,手也还搭在琴上。
这动作的意思分外明显,就等着她走了,他再继续抚琴。
池白榆:“十号在练功房受了伤。”
沈衔玉并没搭茬。
经过片刻的沉默,他才说:“某知晓了,这段时日不会去练功房。”
“……我不是来做安全提醒的。之前十号与你起了争执,如今不过短短几日,他就遭了灾祸——我查阅过簿册,诸如此类的巧合事不少。”
“是在怀疑我?”沈衔玉似乎已习惯这些怀疑,他不疾不徐道,“我与他并不相熟,之前一事也为意外,某更未受伤,并无针对他的理由,此为一。再一者,某目不能视,从何伤人。”
说得挺有道理。
但池白榆压根儿就不是为了调查这事来的,就算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她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这样,要真不是意外,那练功房里很可能留有妖气——烦请你用妖力在纸上写两个字,我带回去给伏大人,也好交差。”
沈衔玉微抿了唇,显然一副不快模样。
僵持片刻,他终是应了声好。
“你等会儿,我拿纸笔——诶,我簿子呢?明明就带在身上来着,算了,幸好还有张纸,你就写这纸上吧。”池白榆从袖中取出张皱巴巴的纸。
只是她刚往前一步,沈衔玉忽地站起。
他的手越过身前的古琴,一把握住她的腕。
他攥得很紧,指腹几乎要掐出印。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神情瞬间沉了下去,原本浅色的眼眸泛出淡淡金芒。
“这纸,从何而来?”他问。
池白榆闻不见妖气,却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得凝重许多。
“松开,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快甩了下手,却没甩开。
沈衔玉往前俯身,略微涣散的眼眸看不见她,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他道:“我是问你,这纸从何而来?”
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又多了条尾巴。
三条尾巴张牙舞爪地乱摇着,不怎么可爱,反倒如亟待发出的箭矢,冰冷冷对着她。
从他的脸上瞧出焦灼后,池白榆这才佯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开口:“你这是在盘查我的工作?这东西是从沈——二号那儿拿来的,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和他要是有什么龃龉,别把我往里扯。”
她这话说得很不耐烦,还一个劲儿地甩他的手。
只是他不仅不松,反箍得更紧,神情冷凝,瞧不出丁点儿温色。
“缘何会在你手中,他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果真在意他那孪生弟弟。
池白榆冷静观察着他,语气却不悦:“你和他认识?这么急冲冲的,他如今好得很。这东西是他送我的,你干嘛问个不停。”
乱摇的狐尾一下停住,沈衔玉神情微凝。
或因茫然,他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
许久,他才怔然开口:“他……送你的?”
他尤其咬重了“送”字,池白榆只当没听出,趁机甩开他的手,说:“是啊,我前两天去他那儿巡查,帮了他一个小忙。他人挺好,叠了个纸鹤送我,说是护身用。只可惜如今我妖力微弱,驱使不了它,只能当纸用了。”
“他愿意见你?”
“这什么话,我是奉命巡查,他能拦我?不过也没见着他本人。”池白榆睁着眼睛说瞎话,为的就是隐瞒她已知晓他俩是双生子的事,“他好像挺怕见人的,我看没什么异常,也就没逼他出来——等会儿,你是狱官我是狱官,竟问这么多。”
沈衔玉耐心听着,似要将她每个字都细细剖开。
听到最后,他的脸色已温和许多,原本蹙起的眉也渐得舒展。
“抱歉。”他缓和了语气,“方才是我太过心急,有所得罪——有没有伤到你?”
“没。”池白榆揉按了下腕子,至多有些红,倒没伤着。她显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跟着问了句,“你问这么多,跟他认识?”
沈衔玉垂下眼帘。
那张与沈见越如出一辙的脸上透出平和的温色。
他轻声道:“我为他兄长。”
“你是他哥哥?”池白榆讶然,“我还没听说过这事。”
剥开那层疏冷的外壳,沈衔玉显露出温粹一面。
他轻声道:“虽不能看见,但以前也常听旁人说,我与见越的模样几无区别。”
“那就是孪生兄弟了。”池白榆说,“我和他聊过几句,倒没听他提起过,想来是还不熟。”
沈衔玉略一摇头。
他面带难色,沉默片刻,终开了口。
“他愿意与你说话,应是对你放下了防备。”他顿了瞬,“多谢。”
“怎的还谢起来了。”
“他昔日遭难,自此不愿轻信于人。虽为他兄长,对我也多有疏远,这些年他更无挚友知己。如今他愿意与你来往,为兄为长,只觉宽慰。”
宽慰就对了。
池白榆垂手,悄无声息间就握紧了剜心刀。
这对兄弟古怪得很。
沈见越对他哥哥并不亲近,甚而有些冷漠。
但反过来,沈衔玉对他这亲弟弟却多有在意。
所以她才想通过沈见越来拉低沈衔玉对她的戒备心。
如今知晓她和沈见越的关系不错,他就已面露温色了。
那多多少少也能攒到点儿血了吧。
“你若想聊他的事,等我收集到妖痕了再与你细说。”她放缓语气,“来,先把手给我,我引着你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