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乔玉绵的信更快抵达江都的,是京师兴宁坊常家派去江都报信的仆从。
那风尘仆仆的家仆在江都刺史府外下马时,常岁宁正在前头和一众属官们议事。
听得那家仆亮明身份,又说明来意,王长史犹豫了一瞬,却到底没敢耽搁,亲自带着那家仆去见了常岁宁。
常岁宁听得京师来人,便知大致是为何事而来了,便未曾刻意回避,只坐在原处见了那名仆从。
那仆从入得堂中,便朝常岁宁跪了下去,张口是沙哑的报丧之言:“……女郎,无绝大师于十日前病故圆寂了!”
常岁宁一时做出怔然之色。
堂内此刻大约有十来名官员在,其中大多数人并不知这位“无绝大师”同他们刺史大人是什么关系,但见这常家仆从特意前来报丧之举,想来其中牵扯不浅——
众人一时不敢擅作反应,便看向王长史。
王长史拿感慨缅怀的语气道:“这位无绝大师,乃是大云寺的住持方丈,曾是先太子殿下麾下谋士,为人心怀宽广,和善慈悲,生平致力于以佛法普度众生,是极受世人景仰的得道高僧……”
常岁宁:“……”
王长史这一番因经过美化而失真的生前评语,换来了众官员们的一致钦佩惋惜。
接着,又听王长史道明关键处,说是这位高僧和忠勇侯一样,亦算得上是他们刺史大人的养父之一,众人便又立即加强了情绪波动——
同时观望着左右同僚,第一次现场撞见上峰家中报丧死爹的,相对缺乏经验,眼下这种情况,需要直接哭吗?
一般来说,是不必如此浮夸流于表面的,可他们刺史大人年轻气盛,行事一贯奉行张扬热闹……眼下便不太好拿捏分寸啊。
众人暗觉为难间,只听上首的少女拿平静中带有一丝极淡的遗憾,但更多却是豁达之感的语气说道:“诸位不必为此感到哀痛,我这位二爹非是俗世中人,此番亦算得上功德圆满,超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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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反被她宽慰的官员们短暂地反应了一下……刺史大人,年纪这般轻,却看得这般开的吗?
如此说来……倒是喜丧了?
当然,即便如此,也无人选择发癫道出恭贺之言,大家都会意地保持着淡淡的遗憾之色,不再多言。
常岁宁让人领了那位报信的家仆下去歇息后,便示意众人接着议事。
一旁执笔抄记的骆观临,不禁多看了常岁宁一眼,情绪稳定至此,是当真看得开,还是感情足够淡?或是在人前装出来的?
方才正议到江都户籍统算之事,负责此事的官员提到,因战事伤亡之故,而今江都现存的有籍者当中,女子占比明显更重,比男子多了两至三成。
于是有官员提议:“战后增户生育乃是大事……当下还当设法鼓励婚嫁、再嫁、纳妾续弦等。”
说着,奉上了一则文书,其上记载着如今江都正值婚育之龄的女子数目。
自十四岁起,到三十五岁止,凡是如今未曾婚配或是守寡的女子,皆被录在其上。
常岁宁翻看间,几名官员先后献上促进婚嫁生育的办法,有软有硬,有奖有罚,减税增税,条条框框,皆有先例可循,于是他们言辞间多有着“历来如此”之感。
常岁宁已翻至最后一页,点头认可道:“十四岁至三十五岁……的确是好年纪啊。”
便有官员附和道:“是,正是生育的好年纪。”
“非但是生育的好年纪。”常岁宁合上文书,“这般年纪,正值康健有力气,头脑也清晰,做什么不是最好的年纪呢?”
那名官员微微一怔,一时拿不准常岁宁话中之意,只能迟疑着应声“是”。
“常刺史说的是。”另一名更年轻的官员开口,笑着道:“刺史大人,下官也有一个提议,只是不知可行否……”
常岁宁含笑看向他:“齐大人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