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阿令一勺一勺将红色汁液浇到花的根部,那血腥味很快扩散到整个院中。
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形态迥异的虫子。它们将那些花团团围住,黑压压的一片分外瘆人。
我忍住生理不适靠近那虫子细细看来。那飞虫形似蝴蝶又不太像蝴蝶,它们的翅膀更绚烂、更飘逸,好似女子的拖地裙摆,分外柔媚。
只不过,在我的眼中那些飞虫却是无尽的诡异。
没过多久,那些飞虫又奇迹般散去,转瞬间便了无踪迹。我看得呆住了,空气中已没有了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郁的花香。
“那些虫子是怎么回事?你为那些花浇灌的又是什么?”
阿令答道:“我的血!”
“血?”我骇然,几乎站立不稳。
阿令袖口处渗出的血迹在阳光的映射下异常刺目,她的手向四处探寻以期找到可以支撑她的东西,慌乱之中,她抓住了阿令的手臂。
“嘶……”
我回头望了一眼阿令因疼痛而变形的脸,只停顿了一秒,便迅速地撸起阿令的衣袖,那密集的伤口令人触目惊心。
“待我毁了这妖花!”我扑向那花,疯狂地将其折断、踩坏。
阿令愤怒地制止我,“你疯了吗?你是要毁了我吗?它们是我的命啊!”
我停下动作,看阿令小心扶起花枝、轻轻抚弄花瓣似在呵护自己的孩子般。
这时,木门被人推开。
一位婢女走过来向阿令福身:“嬷嬷,您的午餐到了。”
“今日阳光尚可,就在院子里用餐吧。”
“是,嬷嬷。”
婢女吃力地将桌椅从屋内搬到院子里,这才将餐食一一摆了出来。
还是三碟动物肝脏,一碟血色饭粒,一碗红色血汤。
“天气寒凉,嬷嬷还是早些用餐吧。”
做完这些,婢女站在桌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阿令似想起了什么,说:“请等一下。”
待阿令从屋里走出来,我看清了阿令手中拿着那锭李昇赏赐的金子。
“近日饭菜口味不错。”阿令将金子塞到婢女手中。
“谢谢嬷嬷!”婢女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嬷嬷的被褥会不会有点单薄了?我回头给您做一套新的。”
“有劳姑娘为我再做一件新衣,我要海棠红色。”阿令很客气地回应道。
待婢女关上木门,我站起身来对阿令说道:“嬷嬷请用餐,改日再继续向你讨教。”
阿令望了望天空,说道:“莫走,同我赏一个不一样的风景吧。”
我亦望了望天空,这才发现今日的阳光比往常热烈了许多,不似冬日,倒有着盛夏的感觉。
我不明所以地问道:“嬷嬷是何意?邀我一同赏日吗?”
“不,是风景。时辰快到了,你且等等。”
这时,一束强光自天空射下直达小院中心。群花似中了邪术,无风而摇摆起来,我的眼睛变得迷离,耳畔嗡嗡作响。
我好似化作了一个孩童,在院中奔跑着。突然,我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停顿了下来。自花丛之中走出来一位翩翩少年,他的眉眼被面具遮盖,只露出一副含笑的唇,他的声音好似天籁:“绡儿,等你长大,孤接你回来!”
我兴奋地欢呼起来:“嬷嬷,来了一位叔叔!”
“嬷嬷,”我跳跃着、呼喊着,“那位叔叔说要接我回去?我要回哪里去?”
阿令回头,却是一张神色落寞的脸。
阿令的声音灌入我的耳中,那么凄然,那么破碎,“他在哪里?你说的叔叔他在哪里?”
“他在……”我指了指花丛的方向,却好似被雷电击过。那些花安静地站立着,没有半分摇曳,小院的光影黯淡,好似落日黄昏。
我再打量自己的身体,哪里有半分孩童的影子?
“苏公子,苏公子……”阿令还在不停地呼唤着。
“哪里来的苏公子?”我问道。
阿令的眼神变得涣散,她笨拙地在院中穿行,不停地穿行,似在寻找着什么,又似在茫然地宣泄着什么。
“阿令,你够了!他没有来,他走了,不会再来了,你知道吗?”我晃着阿令的双肩,想逼阿令清醒过来,更想逼自己清醒过来。
“他说只要这天将你引入这个院子,便会为我修复容颜,他说这天必来见我,他说从此以后我会活得像一个正常的女子,他说过的,他说过的,他说过的!呜呜呜……”阿令放声大哭,“他甚至亲自写下了邀你前来的字条。他怎会爽约?他不能爽约啊!”
我自广袖之中取出那张字条,将每一个字细品数遍、将记忆中的场景每一帧再重演一遍。
原来如此!
我喃喃自语道:“我来了,他却走了。”